一百一十六章 尘飞战鼓急 (二十九)(1 / 2)
“裴坦呢”?虽然对收服楚州有些把握,但是刘邺的顺利归来还是让陈权情不自禁的大喜,刘邺登船后陈权忙不迭的拉着他问到。
“裴使君自缢了,恩,他有言托我交付于您”。刘邺看起来并不大欢喜,面上挂着些许的感伤伸手入怀掏出一块绢布递了过来。
“黄泉虽抱恨。白日自留名①”。
这绢上绛红色的字迹潦草,凄厉,似用血写下,陈权不由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真是有淡淡的血腥。瞬时心中的欢喜也消退了,不知为何竟觉得无趣的很。
“呼,这是裴使君的诗句”?陈权轻声问到,鼻子似有些塞,言语也是嗡嗡。这位从未见过的裴坦如今在脑海中的形象好像格外生动起来。
“这是前陈宰相江总②悼念名将鲁广达③所作,当年隋将贺若弼灭陈,鲁广达兵败入隋,因思国成疾不治,以愤慨卒。唉,裴使君高德高义,当留名于世”。刘邺抖了抖袖口,好像这般会抖落心中的愧疚,尽管早就清楚裴坦会死,可当看到裴坦慨然的自挂而亡,这对他来说这依旧是个折磨,甚至于功利之心都略淡了些。
“郑助呢”?过了好一会陈权复又问到。
“唉,郑使君因愧对故友,归来时投河自尽了,寻了会,未曾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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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元寺原为千福寺④,是唐高宗时章怀太子的故宅,曾经也是长安城内的一处名刹。不过武宗灭佛时千福寺被毁,今天子继位后虽是崇佛,但损毁的寺庙依旧未及修缮。如今只因马元贽不知是何故甚喜这处的断壁残垣,更是献了不少财货用于重建,时日尚短也只砌了一两间小屋。马元贽便在这所谓的佛寺中不理世事,已修了五日的法。
马植的到来让马元贽多少有些惊讶,这位马相已佯病不少时日了,今日怎敢出府了?
“马公公,我这病好了呢,唉,不敢不好,再不好怕是会真的难愈了”。马植苦笑着解释到,天子昨日就遣了三次太医,马植清楚自己的病真的不能再装了,否则会弄假成真的。
“哈哈,你啊,唉,大唐的紫袍不好穿呢,都是一样的,咱家不也是在这荒弃之地求索,啧啧,今年的日子不好熬啊”。马元贽指了指马植大笑起来,心中却颇有些爽快,旁人过的糟一些,自己也就得了乐子,这大概是人类共通的恶趣味。
“唉,今日上朝,圣人~,圣人甚是易怒,我也是背了些责怨。据言这两日圣人还杖死了几个内官,我这怎会不忧。圣人为天下之主,易怒非福啊,马公公,你说该如何是好“?马植凑近了些轻声说到,只那个”福“字咬的很重,他不清楚早先马元贽的谋划是否还作数,心中实在无底。
”啧啧,杖死的可姓马?如不姓马何惧之有“?
”咱家这几日一直思量着,福王进王号已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啊,七位天子了,福王却还在那,你说这福王于天下是福还是祸“?
“大中朝才是三年,咱家就已是惶恐至极,那福王是如何熬过四十五年的”?
“所以啊,这事情还是要仔细些呢”。马元贽不再隐晦言之,而是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思明白的道出,如果说过往对于这主动攀附上来的马植还存着些轻视之意,现在他则是平等视之。这几日在兴元寺中他想了很多,内官本就不为人喜,如不用心结交几个帮衬的便是真的又改了天又能如何?
杨钦义的杨家何以数代不倒,其一是其谨慎,其二则因其交好者甚多,就连那李德裕都与杨家交善的。所以想要成事,形单影只却是不行的了。
“唉,那马公公可还有谋划?不瞒您,我是真的怕了呢“。马植长叹一声有些失落的说到,这次冒险来见马元贽他就是想得个准信,但现在看来是不能了,这日子还是要熬下去了。
“且再瞧瞧吧,如今圣人因魏博和武宁之事已是焦头烂额,暂时也不会寻我等短处,谨慎些便是了”。
“恩,不知马相如何看文宗和武宗两位天子的”?
马元贽温言宽慰了两句突然问到,这番转折让马植有些摸不到头脑,仔细想了一阵方才犹豫的说:”文宗有志无才,短谋无断,亦无识人之能。武宗~,武宗虽行事过切,却是英果勇断,唉,不怕马公公责怨,如武宗天子在,今时的武宁之事绝不至如此的”。马植小心的观察着马元贽的神情,武宗之死对宰相这等品级的高官来说总能知晓些内情,本要讨好的苛言两句,可一想到如今这世事的混乱,马植还是横下心来带着些埋怨的回应了。
“唉,是啊,可你知当初在十六王宅选他时,仇士良说其好玩乐,像极了敬宗的,啧啧,你瞧,说这话的仇士良骨头都烂没了吧”?
“今天子优柔木讷,这是咱家说的,可~~”。
“咱家为残余之人,然这也不是生养时便是如此的,皆是世事所迫,大唐鼎盛我所愿,可你说哪一朝的盛世时有吾等容身之处?早年武宗重道,咱家也看过《西升经》⑤,那话如何说的?恩,好像是:老子曰:“人哀人。不如哀身。哀身不如爱神。爱神不如舍神。舍神不如守身。守身长久长存也”。啧啧,你瞧,便是太上玄元皇帝⑥不也说哀身方得永存吗?所以啊,这大唐姓李,圣人姓李,咱家这等人只能顾及性命了,旁的也管不了许多呢”。
如果面前说话之人不是马元贽,马植一定会扯过衣领好好唾上几口,呸,这经文都念到猪狗的肚中了,拿腔弄调的已是让人厌恶,再加上胡乱的随性注解更让马植这等饱读诗书的文人不齿,但也不敢得罪,只好强忍着恶心连连点头附和,这更让马元贽添了几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