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上)(1 / 2)
雨霖铃,风轻轻。
夏蝉从药方买了退烧药刚要出门,一抬头,整个人却蓦地顿在了那里。
川流不息的街道中,细密如针的秋雨里,一道消瘦的身影正静静地面对着她。
棕色的发,棕色的睫,仿佛永远十八九岁的模样,一双眼里却透着久经人世的忧郁和深沉。那样的他……
是他?
手里的药倏然落地,夏蝉抿唇,几乎是不能置信地一步步走向他,如同走向了一个通往过去的梦,如此的不真实,却又真实得仿佛触手所及。
“成晖?”终于还是忍不住,她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晶莹:“是你吗?”
顾成晖微微一笑,依旧是那样浅淡的笑,仿若树叶间透下的细碎阳光,阳光下,是一大捧波浪般漾开的紫衣姑娘。
眼睛一瞬间变得有些湿,夏蝉低头,怔怔地看着那捧花,却没有接。
片刻后,她终于还是抬起头,泪已经夺眶而出:“你到底去了哪?为什么我找你都找不到呢!”
顾成晖抬手,修长的指缓缓靠近,一点一滴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别哭。我只是去了我该去的地方。”
夏蝉摇了摇头,细雨斜斜,落在她的肩上,有点冷,她也就跟着瑟瑟发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而顾成晖像是看到了她的颤抖,当即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罩了她的肩上:“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这一路走得浑浑噩噩,仿佛只走了几分钟,又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也不知多久,顾成晖才缓缓停了下来。
雨依旧在下,天已经黑了。
昏暗的路灯斜斜的从他的肩上打下来,又在青石地板上铺陈出长长的影子,很修长。
夏蝉抿唇,看着他修长的背影,以及背影前方那一块同样修长的墓碑,忽然说不出话来。只因她忽然想起那一年的情景,这感觉,未免有些物是人非。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成晖却开了口,声音依旧很温柔,温柔得却像是梦中:“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得了一种怪病,很可能会活不了太久。”
“我记得,”夏蝉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说出,“那时你都吓着我了。”
“可我始终没有告诉你,我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顾成晖转过身,静静地望着夏蝉,他那琥珀色的眼瞳有一瞬的失焦:“我不告诉你并非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
他说着,忽然低头,叹息着苦笑了一声:“你能想象的到吗?今年,我已经六十岁了。”
心里陡然一惊,夏蝉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六十岁?你在开玩笑吗?”
“我也希望我只是在开玩笑,”顾成晖依旧是笑着呢,可那笑容却似乎有数不尽的辛酸在里面,“可是从我生下来起我的生命就像是被人设了慢进,身体的生长总是停止不前,思维却一年比一年清晰。为此,我父母帮我找过许多名医,而这些名医对于这种病却都束手无策。”
夏蝉摇了摇头,努力地从记忆的之鳞片爪中去抽取些什么,以反驳他看似荒唐的诉说:“可是我见过你妈妈,她明明很年轻啊。”
顾成晖没有再说话,而是停顿了几秒,才低声缓缓地说:“你见到的不是我妈妈,而是我的妹妹。”
“什么?”
又是忍不住一个后退,夏蝉一不小心踩到地上散落的树枝,险些滑倒,还好她反应快,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树干。
事情的离谱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都怀疑眼前这个顾成晖是不是约克假扮来逗她的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样温柔又忧郁的眼神,这样熟悉的令人见之难忘的气质,怎么也不可能会是约克的。
也是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蓦地抬头:“那……明亮的星,你对我说过的明亮的星的故事,那到底是……”
“是真的。也是假的。”顾成晖看了看夏蝉,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送入风中,一串积雨沿着伞面慢慢滑下,没入堤岸潮湿的泥土里,悄然无声,“明亮的星,是和我一起从妈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这下,夏蝉彻底愣住了。
钩弋夫人都不带这么离谱的。
“是啊,这怎么可能?”
而顾成晖却只是缓缓抬眸,望着头顶墨青色的伞柄,笑容苦涩:“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问自己这怎么可能。可是他的声音就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耳边,他的思维也时时刻刻地影响着我的情绪。”
“他?他是谁?”夏蝉忍不住问,尽管她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起初我以为,长期的离群索居,害我得了精神分裂症。可是,随着他一点点地占据了我的神智,乃至操控了我的身体,我才明白,我的身体里一直住着另一个人。”
眉尖滑过一道微澜,顾成晖忽然笑了,笑容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他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不断地诱惑着我,引导着我,告诉我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就能离开我的身体,而我也能变成一个正常人。”
“他要你做什么?”夏蝉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顾成晖淡淡笑了笑,琥珀色的瞳孔里却分明没有一丝的笑意:“解开一个封印。”
“封印?”夏蝉又愣住了,“不是,你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顾成晖口中逸出一缕轻烟般喟叹:“他说他是神,为了找一样东西而坠入凡尘。他的神官徇私,将他的一丝神魄留在了作为转世的我身上,因此我得到了比普通人更长久的寿命,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雪芒幽幽的石头:“而他此番历劫,所为之事,就是寻找这颗石头。”
“明亮的星?”夏蝉眨了眨眼睛,瞬间惊呼出声。
顾成晖点点头,目盛忧然地望着掌心的陨石:“明亮的星,不是普通的石头,它是一颗神仙的心。”
夏蝉听得更糊涂了:“他要神仙的心做什么?”
顾成晖解释说:“神仙没了心,不会死,却会失去神体变作肉体凡胎,永世轮回。”
夏蝉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缠了一大团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我越听越不明白了,既然他是为了找这颗心才坠入的凡尘,那他为什么还要坠入凡尘呢?他如果坠入了凡尘,不是同样会失去自己的神仙心吗?”
“那是因为,他要找的那颗心,并不是他自己的心。”
顾成晖伸手,修长的指反复抚摩起掌心的星辰:“这颗心的主人,为了不让他找到自己,甘愿剜出自己的心,坠入凡尘。但是诸神皆有命格,哪怕遭到了贬谪,失了神体,只要能找到她的本心,便依旧能感应出她的轮回所在。而他要找的那个人,是铁了心的不愿他找到自己,所以在剜心之前,拜托了一个人,在自己的心上设下了一个封印。”
夏蝉又晕了:“什么样的封印?”
“锁心之印,”顾成晖见她一脸不解,又解释说,“只有封印解开,他才能重新感应到那个人的存在。”
夏蝉似懂非懂的问:“那要怎样才能解开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成晖的眼神有了一丝闪烁,“要解开这个封印,就必须找到设下封印的那个人。”
“那个人他找到了吗?”夏蝉不由得问。
顾成晖点了点头:“找到了。”
夏蝉又问:“是谁?”
顾成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顿了顿,才转而说:“还记得洛阳的李牡丹吗?”
“记得。”
夏蝉点点头,尤其记得李师傅的红烧肉。
香滑软,要多馋人有多馋人。
顾成晖似乎对她呼之欲出的口水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他们一族,从明清时候就是赫赫有名的玉器师,之所以能达到如此高的名望,除了他们本身的天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座下有一只神兽名叫谛听,谛听生有异能,能知天下辩真假,数百年间,李家就是靠这只神兽甄辨天下美玉,坐享无边风光。只可惜,这个秘密,被人看破了。”
心里难免地一个咯噔,夏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蓦地打断了他:“先等一下,谛听,不会就是大黄吗?”
顾成晖微愣,随后点了点头:“没错。”
夏蝉瞬间拍了拍脑额:“那看破的那个人,难道是约克?”
顾成晖又是点头,继续说:“当年,他要我跟李牡丹赌石,又设计支走了谛听,李牡丹输的一败涂地,也因此声名扫尽。从此,他发誓金盆洗手,不再碰玉,也答应将谛听借给约克一用。”
夏蝉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用谛听做什么?”
顾成晖抬头,两只湖水般清澈的眸子只盯着夏蝉看:“找你。”
“我?”夏蝉怔住,想了想又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浸墨染月的乌眸,“为什么要找我?”
顾成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只有你,才能解开明亮的星的封印。”
“哈?”夏蝉彻底呆住了。
顾成晖徐徐叹了口气:“十几年间,我带着谛听四处辗转,就是为了找这个能够解开封印的人。刚开始,我们以为那个人是冷婧,但是渐渐发现不是。功亏一篑的时候,谛听却不负所望,在清城认出了你。”
夏蝉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么两年前你找到我,跟我讲的那个关于明亮的星的故事……”
顾成晖眉间蹙紧,一层不易察觉的内疚浮上眼底“全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