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都是大明的好男儿啊(1 / 2)
文搏和沉炼将马拴在林子里,各自提把长枪、腰刀,便矮身钻进路边灌木当中,埋低身形潜伏接近。
三月初的辽东还在下着雪,低矮的灌木给了他们极好的掩护。也可能是后金军队得胜之后完全没想到身后会来人,他们在带着战利品返回东边赫图哈拉的路上并没有派遣游骑巡弋西边,所以文搏和沉炼很顺利的接近了声音来源。
“这么多?”沉炼从灌木里冒出个头,满是烟尘的脸庞让他身处道边毫不起眼,除了一双眼睛,全身几乎跟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悄悄打量前方的后金人马,不由得棘手。
“得有百来号人,差不多一个牛录,人员齐整,马匹具在。”文搏眼神更加锐利,一眼扫过漫长得看不到头的队伍,就做出判断,“人数不多,辎重俘虏可真多啊。”
沉炼面色难看,这里一个牛录大概就押着三四百号被剥去衣甲,就穿着件单衣甚至赤膊的明军俘虏,这些人身上倒是没什么大伤,但是士气极为低下,哪怕身边这一百来号鞑子同样没披铁甲,手里兵器也不甚犀利,俘虏们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
不用说,敢于反抗和有些许伤势的都在萨尔浒山上被直接处死,机灵的这会已经逃跑,剩下的这些人算是彻底丧了胆子。
至于辎重就连文搏都感到丰厚,沉炼如何会不知道呢?
杜松兵败的时候车营、辎重都在浑河那边被截断,杜总兵当时毫不在意,下令仰攻界凡,被两面夹击之下夜里中箭而亡,连带着军队失了主心骨,手里诸多器械全都便宜了鞑子。
文搏没有细数,这百来号鞑子光是赶着的辎重就有五六十辆,上头用绳索捆好的甲胃、营帐、兵器甚至都没来得及使用就被缴获。更别说作为运力的驮马、驴子等牲口,在长长的山间小道上留下无数的粪便。
牲口、奴隶、兵甲,这都是数不尽的财富,由此可知鞑子为何会这么高兴这么志得意满了。
“得想办法干它一炮。”文搏突然说了一句,沉炼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回答道:“要是有虎蹲炮堵在路上确实可行,但是咱们两个人也没法搬着那玩意儿堵住他们啊。”
文搏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是有枪炮的,只是这场战役打得根本没有发挥明军火器的特长。往后鞑子缴获了这些枪炮,受苦受难的就是明军了。
还好文搏来了,现在鞑子们将一部分缴获的兵器运往北边攻击马林,一部分运回赫图哈拉,此时文搏赶上的应该就是最后一趟往东边朝鞑子老巢押运战利品的部队,正好便宜了文搏。
于是文搏起身就要冲上去,双方相隔不过百米,鞑子行进间根本没有披甲,文搏有信心一击之下将他们驱赶击溃,到时候收拢剩下的俘虏,武装起来又是一支看上去吓人的明军了。
没错,文搏对他们的要求就是看上去吓人罢了,这些刚刚被打破胆子的明军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战斗力,文搏不指望他们能够为接下来的战斗出力。
如果能从里头挑选出几个家丁或许还有些希望,毕竟家丁们士气跟输不输关系不大,人身关系依附在将领那边,有钱赏赐就能嗷嗷叫着冲锋打仗。
至于文搏没钱怎么办?这不是还有鞑子吗?抢了他们的缴获,然后再当赏钱发给明军,大家都很高兴,岂不是双赢?
奈何沉炼死死拉住文搏的武器不让他冲出去。
“文兄,文兄!咱们说好的只是潜伏过来侦查一番,不要冲动啊!”
“我这不是冲动,你仔细看,他们身上都没披甲,手上也没火器,长弓硬弩都没拿在手上,我身着重甲,手持长兵,这不是优势在我吗?”文搏振振有词,他从来不是莽撞人,这等情况确实能打,没有不动手的道理。
沉炼一劝再劝,“可是他们一旦敢于付出人命纠缠你片刻,剩下的就能从容披甲执弓,到时候你天大的本事也得饮恨当场啊。”
文搏反手拍拍沉炼的胳膊,趁着他反应不及,一把抓住沉炼胳膊,就要强拉着他下去突袭鞑子。
这般举动让沉炼大惊,下意识的就要发力扭掉文搏抓住他的手。
他不知道文搏擒拿的手法练到骨子里去了,沉炼使尽解数发现自己根本没能挣脱不说,脚下几乎站立不住,就被文搏拉了出来。
情急之下他喊道:“文兄!咱们不能直接这么冲,不如先去前头截断道路,后面兵马也能赶到,到时候鞑子就没处可逃,咱们全歼他岂不美哉?”
实际上沉炼根本不看好他们这帮人能解决这一牛录人马,虽然对方确实无甲无防备,但是人数摆在那里,士气又高。
而己方全是残兵败将不说,骑兵都没有几个,说是发动突袭,等冲到眼前对方早就能把辎重一横当做车阵,那时候真没得打。
所以沉炼说去前头拦路,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要知道现在就他们两人怎么拦得住上百号鞑子?
文搏一听这计划,觉得可行,本来还想着只是冲杀一番,拼着个人武力杀几个领头的就能吓退鞑子。没成想沉炼还是个胆子比他还大的,居然都考虑到全歼了。
于是文搏欣喜的拍拍沉炼,称赞到:“是我小看了沉兄,没想到你平时冷言冷语,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不错,很合我胃口。不如你我今日结拜成师徒……我是说兄弟,闯出一番事业,你看如何?”
沉炼都不知道这哪跟哪了,怎么就说到结拜。而且沉炼没想明白为何文搏夸他胆大包天,他这举动放在陆文昭这种老兵油子眼里就是畏敌如虎啊。
只能庆幸陆文昭没来,否则一定会被陆千户看出端倪。
好在沉炼终于劝住了文搏,两人转身就往藏着马匹的地方跑去,然后乘上坐骑开始在山林里绕圈。
两人速度都不算快,毕竟他们不熟悉地形,林中不方便跑马而且怕动静太大。
所以大约跑了半个时辰,文搏和沉炼方才绕到了小道前头。
运气不错的是路上依然没有游骑巡弋,文搏怀疑这回去的路上鞑子根本没派人巡逻。
不过文搏也不会同情后金的疏忽,他终于到了押运辎重的后金部队前头,立刻下马开始干活。
此时沉炼还在心里想这事情就算是安顿下去了,他们两人没带斧子没有帮手,怎么堵得住道路?
接下来他就大开眼界了,文搏像是早有准备的拿出挂在腰间的骨朵,然后挑选了一颗小腿粗的松树,拎起骨朵绕着转了一圈。
初时沉炼还没反应过来,马上意识到文搏这是动真格的,要砍树拦路了。
只是并非沉炼以为的要用骨朵砸断树木,而是拿着把厚背短刀砍进松树半寸深,再用骨朵彻底把刀身砸进去。
这样循环几次,那松树周围一圈都被砍出道寸来深的痕迹,此时文搏合身一撞,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松树立刻倒下,惊起无数鸟雀。
从丁连山那里学来的野外生存知识没有白费,那位老爷子本来就是专注关外野外求生的好手,这些技巧早就被文搏记到脑子里,现在正好一一施展出来,也不算枉费精力了。
沉炼则是气沮之余不免佩服文搏的决心和执行力,甚至在沉炼略有犹豫的几分钟功夫里,文搏又砍一颗相似的松树。按照这个进度,不用多久有个七八根树木横在路中,鞑子就不得不停下脚步派人来搬开。
于是沉炼也提起精神开始帮忙,他想着的是文搏做好路障,后头陆文昭差不多也就赶到,到时候双方合力,确实有一战之力。
然而沉炼低估了文搏这边进度,也低估了鞑子行进的速度,当文搏将伐倒的树木放到路边时,不远处已经传来鞑子呼喝叫骂声与俘虏哀嚎声。
这般情况之下沉炼如何不急,后头的陆文昭没见着身影,路障也没摆好,鞑子却已经赶到。不但他们刚刚花的功夫全都白费,还有性命之危。
谁料文搏好像浑然不觉,又来回从山坡上到下头路上走了两次,确认高度坡度无误之后,这才安心。
“好了,等会我从前面冲杀过来,你等鞑子中段走过这处地方就把松木从上头推下,能做到吗?”文搏看向沉炼,一出声就完全不按着他的计划来。
沉炼这才想明白文搏是早已想好了对策,根本不是要设路障阻敌,而是真有全歼对方的想法。
大惊之下沉炼如何敢冒此奇险,别看就一个牛录的兵马还没披甲,可那终归是百来号人,各个敢战,稍有阻拦文搏被人围住就是必死的局面。沉炼是不怕死,可这送死一般的举动怎能答应?
然而文搏已经不管不顾骑上马开始走上北边山坡往后方驰去,丝毫不给沉炼拒绝的机会。
说来也是无奈,就这片刻功夫,文搏像是故意不理会沉炼一样,已经跑出好远,这时候沉炼去追拦不住不说,这里的布置也得白费。
沉炼只得把心一横,用些倒下的树枝灌木掩盖住山坡上的松木,然后驱赶着马匹躲进林中,等待后续发展。
不多时,那暴躁热烈的喧嚣声已经近在迟尺,身处林中透过稀疏的草木,沉炼甚至能看清鞑子脸上的喜悦蛮横,和俘虏那绝望痛苦的神色。
这隆冬腊月一般的雪天,鞑子们裹着皮袄,驱策着俘虏如同牲口一样行走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上。崎区的山路让他们速度不算太快,但是整体井然有序,前后左右都有骑着马的鞑子手握皮鞭时不时甩在走得慢的俘虏和牲畜身上。
对于鞑子而言,这些俘虏跟牲口都是一回事,不过是他们此战缴获的财产罢了。
而俘虏们麻木的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很多人甚至连靴子都被搜刮一空,赤着脚冻得通红根本走不动路。
这时候一个实在支撑不住的明军俘虏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路边,还没挣扎着爬起,就被监视的鞑子一鞭甩在背后,剧烈的疼痛让他再次摔倒。
引发了鞑子们一阵哄笑,接着就有头领模样穿着从明军将领身上扒下貂裘的鞑子拔出马刀策马而来,显然是要杀掉这已经力竭的俘虏,威慑众人了。
其他俘虏只是麻木的看了一眼,带着悲哀的神色继续埋头赶路,他们知道,如果自己掉队,等待他们的命运也是如此。
沉炼只能无奈的默默看着那鞑子走近,手中绣春刀抓得让他自己都生疼。而鞑子并不因他的不忿停下动作,高高挥起的马刀,也在这时候反射出晨间的朝霞,映照在俘虏脸上。
刺目的阳光让俘虏不由得泪流满面,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他心想这样也好,不用成为奴隶饱受折磨。
可求生的本能让他努力挣扎着扭动,鞑子一脚踩在他背上,露出狰狞笑容,就此挥刀砍下。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