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2 / 2)
你不是一个人。你所隐藏起的悲伤、迷惘、过失,不是完全无人知晓。有我在,我知道,这是我所冀望的。路兰在心中这么想。
琳达垂着的手,小指无意间触碰到路兰的手。没敢握住她,路兰只能静静地任由彼此的指尖相碰。
看来自己似乎是真的喜欢上琳达了。
心口涌上一股温热的自觉,令人突然感觉沉重。
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开心。但不只是这样而已,还想要分享更多的事。再也无法阻止自己如此渴望。琳达的指尖,依然轻触着自己的。总觉得只要她一察觉,或是只要自己稍稍一动,就会破坏这一切。万里甚至不敢呼吸了。
「……真的吗?」
两人接触的部位,彷佛变成了心脏。又热又疼,痛苦地脉动着。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琳达如此反覆质问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开始发抖,发出叹息。
「……我真的可以相信路兰吗?」
琳达抬起头。不敢看她的表情,也发不出声音,路兰只能点点头。老实说,此时的他还想确保退路——如果失败了,就退回「普通朋友」就好的安全退路。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看着她。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好好回她的话。不该确保什么安全退路的。
应该看着她的眼睛,好好回答她才对。如果当时这么做了,或许之后的发展都将完全不同。
然而路兰能够这么想,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直到握不到她的手了,连大哥是谁都想不起来了,直到不管是两人一起看过蓝色和紫色的绣球花、或是那令人不过气的盛夏气息、梦见的美丽秋日天空,直到这一切都被遗忘之后。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得再也无法挽回之后。
......
路兰正对贺甜的双亲低下头。
而我……则是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已经是死去幽灵的我,竟然为了还活着的人惊吓到这个地步。贺甜这个女人,或许并非等闲之辈。
话虽如此,今晚的猎物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是说我也不能讲这种话,还摆出一副幽灵面孔以为不干己事呢。毕竟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和我可不是毫无干系。
那大约是距今两小时前的事。
她不但饮酒,还犯下强抢自行车这种惊人案件,以致于被带治安局小房间。路兰也和她在一起。因此理所当然的,目前在路兰守护灵状态下的我也跟着一起来了。
贺甜被几位女警带走后,我便和路兰并肩局促地在冰冷无机质的日光灯下被带着向前走,来到一间有沙发的房间。
那间房间看来并非「罪犯用」,门敞开着,即使夜已深,还是不断有人忙碌地进进出出,感觉得出附近有办公室的喧嚣气息,是一间类似谘商室的房间。
被要求在那里等待后过了不久,不,过了好一阵子后。
原本一副标准提心吊胆、东张西望,整个人都成了胆小鬼化身的路兰,在人家端出一杯茶后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那些穿着宽松运动衣,烫着山本小卷头,腰上挂着无线电对讲机的大叔就又陆陆续续现身,一边在嘴里絮叨着「我看看、我看看」,一边递出纸笔交待「要好好写清楚喔」。被要求写下姓名地址的路兰,这才知道根本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开始发抖慌张,再度被打回胆小原形了。
这也不能怪他。别说他,连我都怕了。担心这张写下真实姓名的文件是否会追随着我们一辈子;担心将来找工作的时候会不会产生影响。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整层楼不停传来那种叫人胆颤心惊的电报声。
「请问……」路兰虚弱的开了口。抽着脸颊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
「她、她被逮捕了吗……其、其、其实,她会那么做,都是因为我……应该,可能……」
路兰对面的沙发上没半个人坐,那些大叔——治安员们只是半弯着身子盯着路兰的脸看。路兰拼命将能说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我们是大学里的同学,虽然忍不住喝了酒。关于这点我深切反省了。因为自己处于记忆丧失的状况,许多压力日积月累之下,又受到酒精影响,冲动之余冲到危险的快车道上。贺甜是为了在我发生车祸前确保我的安全,才会拼命追上来的。可是女人的脚程追不上,只好暂时借他人的自行车来用,她真的只是想暂借的。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
对自行车主和社会都带来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从深深陷入的沙发椅上努力往前弯腰,路兰拼命低头道歉。要是被要求供出喝酒的店家详细资料与当时的情形就不妙了……我虽在一旁如此担心,但当然没半个人发现。若要追究饮酒的责任归属,说不定会因此波及社团。
是喔~其中一位治安员,以不带感情却异常宏亮的声音点着头说。
被要求将老家的住址与电话、爸妈的手机号码、看病的医院名称都写在另一张新的纸上时,握着原子笔的路兰的手不争气的颤抖着。嘴里说着:冷静点!而一边帮他按住那张纸的我的手,其实也冰冷不安。要是我有实际存在的肉体,一定正充满手汗吧。医官拿起那张填好的纸,走出房间。
又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有两个人影从始终敞开的大门前匆忙走过。听见脚步声的路兰也抬起头,不过此时已经看不见那两个人了。那应该是贺甜的双亲吧。
这时,一位治安员又出面了。「路兰,你父母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真的假的!这么喊出来的人,是我。拥有身体的那个路兰,只是无言地仰头对着天花板用双手蒙住脸。
竟然连爸妈都被叫来了……
他们是搭车来吗?
唉唉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先是发生那种意外,还差点死掉(事实上我是已经像这样死掉了啦),虽然让人操了一堆心,但仍然选择相信他而让他到京城来的这个儿子,现在竟然被治安员抓了。
你到底要不孝到什么地步才甘愿啊,路兰。话说回来,就是我。
没想到,在那通知之后才过了没多久,刚才那位警官又再次露面。
「刚才,已经请你父母回去了。」
「……咦?」
这次路兰终于从沙发上掉下去了。
听说剧情之所以急转直下是因为贺甜的父母出面,她因此获得释放。连带着路兰的事也就不予追究了,他们说,你就这样回家去吧,只要别再喝酒就好。
一问之下才知道,身为受害者的高中生得知会获得什么赔偿之后,热情表示希望「对他们处以尽可能宽容的处分」。再贺甜的朋友,也就身路兰记忆丧失的事情不但特殊又查证属实,也成了考量的因素之一。另外贺甜本人也表示有在深切反省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贺甜的双亲是地方上受人景仰信赖的医生,也是绅士会的成员,长年以来对社会有所贡献,而他们都表示今后会更严加监督女儿的行动。
因为这样,所以只被处以严正的口头申诫就算了事,这也算是奇迹了。
跟在走到治安大厅,贺甜家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路兰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害我一头撞上他的背。好痛喔。就算我对着他的背影这么说,当然也无法获得回应。
真的很抱歉,小女给各位添麻烦了。贺甜双亲一边这么说着。
外表看起来比我家爸妈年纪还大上许多的贺甜双亲,身上穿的可是极有品味的服装,和路上随便什么大叔大婶可说明显属于不同人种。这个不管由谁看来,就算由幽灵的眼中看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就在他们两位身后,贺甜也站在那里。
俏悄垂着头,膝盖附近裤袜破洞的地方贴着OK绷。碎花雪纺迷你裙洋装脏得黑漆抹乌,嫩白的手肘和披散长发遮不住的侧脸颊上也都贴着OK绷。高跟鞋脱了下来勾在手上,脚上穿着拖鞋。少了鞋跟的高度,身高变矮了,使她看起来更凄惨了。
「贺甜同学!你没事吧?」
路兰不加思索地对她大喊。
就在这个瞬间。
噫的一声,大厅的自动门发出粗鲁的声音打了开来,一阵强劲的夜风吹入,正好回过头去的贺甜那一头长发,就像西洋辣妹拍的音乐录影带那样激烈地被往上吹起。接下来的一幕幕就好像慢动作一样的发生了。
发现了路兰,贺甜狂野地甩了两、三次被风吹乱的头发,做出帅气的表情——彷佛望着远方般眯起眼,半启朱唇,单手压住被风吹到鼻尖上的发丝,边用大门牙轻轻咬住自己的小指。有如一头豹子般敏捷地扭腰转身,然后……
「MyBoyfriend……」
如此低语着,眼神迷蒙佣懒地。
贺甜即使被抓住手臂依然兴奋地说:「怎么,我们这么快就进展到将对方介绍给家人的地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