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2 / 2)
这件过大的制服是入学时爸妈估计错误的后果,可惜路兰没能长得像他们期待的那么魁梧。不过,也还在发育就是了。至少比起去年,身高也抽长了些。
总而言之,我也没有啊。
那种事。
我还不是一样。
我、我才没有喜欢琳达。
她不喜欢我,这种事情不用特地讲也知道。
只是。
「……既不可靠又不像个男人,害你放心不下真是抱歉喔。」
自暴自弃吐出这句话。与此同时,社办的门也被人从内侧打开。开门的是一年级的女生,她因差点撞上门外的万里而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社办里有三个一年级的女生,还有琳达。
不去看琳达的脸。
路兰直接转身背对这明显尴尬的沉默气氛,一步一步向前走。
连一次也没有回头,就这样走到鞋柜旁,换穿宁外鞋,离开学校。
走到第一个红绿灯口时,已经决定再也不要和琳达说话了,再也不要和她有所瓜葛了。就这么决定。
不喜欢就拉倒。反正就算从此只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琳达也无所谓吧。她根本不会在乎吧。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过去的事就都当作没发生过,忘光吧。既然对方不喜欢自己,那就不要强迫人家了,也不需要去求她来和自己交好。
最让路兰火大的,是自己竟然连想都没想过,也从未怀疑过琳达是怎么想自己的,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直和她腻在一起。这奠的太丢脸了。
路兰想着,我真是个跳梁小丑。整整两年,琳达表面上和自己如此亲近,其实心里是不是一边想着「我才不喜欢这家伙」呢。
(害你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守护我这不喜欢的人身上,真是太抱歉了!今后请你尽管把有限的人生用在喜欢的人身上吧!)
——用力甩开留在背后的一切,逃离现场似的跑着回家。一路上,路兰的视野前方逐渐弯得白茫茫。
从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
琳达在这十天之中,时而「嗨,路兰」开朗打招呼,时而「我说,路兰啊……」悄声试图跟路兰说话,时而「要不要吃点心?」拐弯抹角接近,时而「听我说,上次那件事……」开门见山切入话题,时而传「今天社团活动辛苦罗」的简讯,时而「呜喔!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在做啊?啊,要不要吃香蕉?」模仿来自密林的类人猿使者跟路兰说话。总而言之,她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和路兰沟通。
但是路兰对这一切,全都装做没看见。
因为已经决定再也不要和她有瓜葛了。
「……呜,还是好冷……!」
换回学校规定的乐福鞋,结束今天大压轴任务的路兰,一个人从冷清的学生用玄关走出去。
才一走到户外,迎面吹来的深冬冷冽北风和冻得几乎结冰的雨滴,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取出小但总比没有好的折叠伞,打开来抖了几下,才刚冲下短短三格的楼梯打算朝校门跑过去时。
从玄关延伸到楼梯边,遮不住冰雨的屋檐下。
昏暗之中,连把伞也没撑,正孤伶伶蹲在那的,是一个穿着有如黑板颜色的深绿牛角扣大衣,将长发扎成一把马尾的人影。
雪白的容颜在黑夜里发光。
「……」
「……」
一看到路兰,她立刻站起身来,抖着嘴唇几度开口想说话,但结果琳达还是什么也没说。路兰也什么都没说。
无言的过了几秒,直到十天前还是朋友的两人只是凝视着彼此的脚尖。
先采取行动的是路兰。
举起深蓝色的雨伞遮住脸,像是不承认刚才稍微停下脚步似的再次大跨步向前走。穿过琳达身边,置之不理,自己先离开。毅然决然地,绝不回头。
可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呼唤着路兰的名字。
不知是否因为天冷,琳达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
路兰停下脚步。
……她是不是没有伞。
依然没有回头,杵在夜里闪闪发光的冰雨之中,感觉着背后琳达的气息。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难道是在等自己吗?在这么冷的地方?一个人孤伶伶的——等着这个一点也不喜欢的人吗?为何?
是想借雨伞吗。
路兰看了一眼自己紧握伞柄的手。要像朋友般与琳达共撑一把伞,现在是绝对办不到的。
可是,要不然,就借她吧。就算是面对毫无干系的陌生人,这点好心还是应该要有的。
这无关是不是朋友,或喜不喜欢对方。就算只是一个陌生女孩被困在寒冷的冬雨中,路兰也认为理所当然要亲切地帮助对方。
不过路兰仍然不打算开口和她说话,只是回头,打算把伞交给她就跑走。
雨水沾湿了头发也不管,琳达望着路兰。始终凝望着路兰。一对黑瞳闪着静谧的光,像极了黑夜里的闪闪冰雨。那眼眸好似就要缓缓消融,路兰不禁看得忘记了呼吸。
不久后。
嘴唇轻轻掀动。
......
(琳达……)
「……你……」
躺在棉被底下的路兰睁开眼睛。
琳达、你——
几乎是愕然地发现,从自己口中呼出的热气熏得脸颊温温热热的。
作梦了吗?
沉淀的体温从身体中心滴落,累积在下腹部。这种感觉若要称之为余韵又太写实了,心脏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盖过头脸的毛巾被,因为睡了一身汗而闷得潮湿。昏暗中嗅着身上散发的气味,错觉自己像是一只蜷缩在深洞巢穴里的动物。
扭动身体,从被子里探头出来的同时,放在枕边的手机闹铃也正好响了起来。
早上了。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小套房。
这里是自己生活的房间。有着愚蠢的米色、白色和木头色系交错的装潢。
虽然是自己搞出来的,不过路兰心想:这房间也未免太乱了吧。身体依然躺着不动,只以目光环视屋内。面向电视的固定位置上,放着还未关机的笔电、喝到一半的水瓶和零食包装袋,还有一双免洗筷。因为讨厌弄脏手,路兰总拿筷子夹洋芋片吃。但只为了吃洋芋片却得洗筷子又太麻烦,所以每次在便利商店结帐时,都摆出一副买的是便当的践样说「请给我免洗筷!」至今倒也没被拒绝过。
以位置上的椅垫为中心,周围环绕了充电器、口香糖、背包、皮夹、漫画、脱下的袜子、擤过鼻涕的面纸、擦过指头的面纸、搞不清楚擦了什么的面纸……形成了一个肮脏的银河系。而位于这银河系的外部宇宙,则还有脱下的衣服、讲义影本、活页纸、从信箱里掏出来的广告传单。所有东西随便乱丢,也无从整埋起,就那么散落一地。
木头地板上,一个平行四边形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是那张折椅的影子。
从挂在西北两面窗上的米白色窗帘缝隙间,晨光以笔直切割的角度照射进来。光影中,尘埃轻飘飘舞动。路兰心想,是早晨的世界了啊。从这光线眩目的程度看来,今天一定也是个好天气。
如果要赶第一堂课的话,已经是非起床不可的时间了
可是别说起床,现在的路兰就连伸手关掉手机闹铃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急促的呼息着。
沉重的手臂举不起来,连想踢开毛巾被的脚也都使不上力。将后脑勺埋在枕头里,恍惚的眼神望着天花板。
越过睫毛的晨光令人感到刺眼。皱起眉头,自己那双像是让人碰不得的杂乱狗毛般的浓眉,从上个月理发时顺便修剪过后就没再处理过了。路兰忍受着阵阵恼人的闹铃声。
京城已经是七月了。
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三个月。
皮肤黏的感觉,一定是因为晚上太热而已。
继续躺在床褥上,试着伸手按压额头。额头烫烫的,摸起来还是觉得很恶心。
夜晚的气息都到哪去了呢。
一切都是一场梦——是这样吗?
在夏日早晨中眨眨眼,费尽千辛万苦才拨开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无论如何都不觉得那一切全是梦。不可能。
证明那不是梦的证据就是正随着心脏而丝丝动的嘴角。感觉不仅烧烫,似乎还红肿着,连想紧闭上嘴都没办法。
昨晚,路兰在房里摔了一大跤。
很严重的一大跤,嘴角用力撞击地面裂伤了,还流了很多血,不过幸好门牙没给摔断。
当时,在痛楚和惊吓之下一边发抖,一边只能姑且用面纸强压住伤口。虽然出血已经开始沿着下巴滑落,却又觉得去医院挂急诊太夸张。就在不知所措和犹豫之间,又那样昏过去睡着了……记得好像是这样。
枕头上铺的毛巾一片血迹斑斑。床单上也是。T恤心口也是。散落在四周的面纸,上面都是血乾掉之后的颇色。
然后。
『琳达!』
「……唔……」
——彷佛尖锐的叫声般,手机闹铃还持续响着。
就像是有某个看不见的谁正在耳边哭叫般,非常刺耳的声音。
路兰忍不住用力闭上眼睛。行动不便的右手好不容易抓住了手机,却在关掉闹铃后又拿不住掉了下去,人也跟着摔下床。
本想跪在地上的膝盖使不上力,挺不直的身体像个驼背老人般向前弯折。现在的路兰,就连靠自己支撑身体的力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