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画(一)(2 / 2)
如果现在,重新将一切都洗牌,他重新去学着喜欢,还,来得及吗?
是吗?不行吗?为什么,是缘分不够吗?
低下头,掰着手指,一点一点数着两人之间相似的地方。那些想法,都已烂熟于心。
嗯,她喜辣,他嗜甜。她喜静,他爱闹。她爱弹琴画画,他只会斗蛐蛐听小曲。
用光了十根指头,竟然,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咧嘴苦涩的嘴角,或许,是真的,不太相配吧。
他连争都不敢,只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的他,不配。
一瞬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骤然泄力,伏在椅背上,就这么歪着,看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天上一朵云,遮住了半边太阳。角落里盛放的光,格外的柔和。
叶欢不禁蹲下身子,抬起手,一点一点的,想要靠近那道微光。
犹犹豫豫,指尖起起伏伏。
不知什么时候,那道云悠悠的飘走了。日光如水洒下,手背上,满是耀眼的光晕。
那般闪亮,又格外的,滚烫。
别,别。
匆匆缩回手,将自己缩在椅背后。不敢伸手,也不敢,试图去碰那道光。
只盯着它,一眼不肯错,就好像,是看住了什么得不到的一样。
静悄悄的屋子里,少年蹲在墙角,呆呆的看着角落里的光线,一室安静。
门外等候的镇南王王妃久久听不到动静,焦急不已,想了想,心生一计。
“儿啊,要是你肯出来吃东西,娘就把墨姑娘临走之前,留给你的东西交给你。如何?”
什么,她在说什么?
留了东西给谁?给我?呵,怎么可能。少年蹲在角落,一动未动。
半响,动了动脚尖,等等,是,是朝朝她,留了东西给我?
几天不吃饭,腿脚有些酸软。猛的起身,有些眩晕。
叶欢挣扎着大步向前,只听嘭的一声,门开了。
“真的,有东西给我?别骗我,东西呢?在哪?”
“当然有了,娘还能骗你不成。听话,先吃东西,再去拿啊”,镇南王王妃得意的递过粥碗,小样,还是这招管用。
叶欢狼吞虎咽的吃着,嚼都不嚼,试图一饮而尽。
“你慢点吃,别噎到了”。镇南王王妃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倒了杯茶给他。叶欢接过茶水,一仰头,将喉咙里的哽咽物顺了下去。
吃完也不说话,就直直的看着娘亲。镇南王王妃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啊,怎么就这么等不及。真是,让娘说你什么好啊?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了,走走走,带你去拿”。
转身,点了点他的脑袋。“哎,你这小子啊,真不让人省心”。
带着他进了房间,叶欢老老实实的等在前厅。镇南王王妃自去了里间,打开抽屉,犹犹豫豫的叹了口气,转身拿出卷好的画纸。
早一天晚一天,都得给他就是了。只要答应她的做到,不说出去,也就算是信守承诺了。
绕过屏风,轻轻的将画卷交付过去。
叶欢接过画纸,手指发抖,几乎握不住画卷。
咬紧牙关,深呼吸,一点一点的,轻轻展开。
舍不得闭上眼,不忍看,又生怕上面,有什么读不得,看不懂的字画。
迎着光展开画纸,屏息看去。
画上的少年骑着马,单手松握着缰绳,凤眼含春,灿烂一笑,乌发如墨飘扬。
风扬起画卷的一角,马上的少年好似活了一般,隔着纸,精神抖擞的不像话。
如此肆意的样子,像极了他,又,又不像他。
画卷末处有一行小字,“当时年少春衫薄”,叶欢一字一顿的念出来,不觉眼睛有些酸痛。
深呼吸,强忍着,把眼泪逼了回去。
当时年少春衫薄,好一个当时年少,春衫薄啊。
冰凉的手指一松,长长的画卷滑下,滚落在地上。
“娘,我也想学画”。
他也想知道,画出眼中的世界,画出眼中的她,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否会像她一样,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都融进画里。然后静静地,压在心头。
“好啊好啊,娘这就给你请先生。请最好的先生”。镇南王王妃眼含热泪的看着眼前的儿子,喜极而泣。
只要他不再颓丧了,有点兴趣愿意做事了,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好。别说是学画了,就是去学杂耍卖艺跳艳舞唱小曲儿,她都二话不说,鼎力支持才是。
镇南王王妃当下立断,第二日便去国学院请了有名的绘画大师来。
叶欢从此,每日便跟着大师学画,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好歹也是一府公子,他从小便学过一些。底子好,又勤恳,几个月来常得到师傅夸奖。
不久,画工渐长,有所小成。
从那以后,他开始好好吃饭,好好学画。不再出去惹事,甚至连府门,也不怎么出。什么节日什么庆会,都仿佛与他无关,提不起半分兴致去看。闭门读书,曾经的武艺,也重新复练起来了。
每天,他只静静的待在府里,读书写字,作画,练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纵使有人不经意间不小心提起了什么,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轻声一笑,好像没有听清,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嘴唇,确实越抿越紧。
人人都说,镇南王府的小公子,终于改邪归正,沉稳成熟,有点老王爷的样子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如常,什么都好,就是,变得不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