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回家(二)(1 / 2)
家,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是多么遥远的一个生词。
无端的陌生,却又熟悉的怕人。
家,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吗?
离开了他之前的,她待过的地方吗?
在她的脑海里,是从不曾有过的,另一个地方。就好像是,一个模糊的梦。
那个,曾经的她,一直以来,居住过的地方,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是高门大户,还是窄小人家?青砖,绿瓦,红墙,又有没有燕子新巢旧泥巴?
会不会,有个大大的院子,庭院里满是花草树木。
院外小桥流水,锦鲤游跃。
该是,有个凉亭的吧。
亭侧是假山屏风,亭内铺开一桌画纸,晾着半壶凉茶。
躺椅摇啊摇,长长的藤蔓弯弯曲曲,直垂到檐边。
午后细碎的光影,映衬出忽明忽暗的笑颜。
时来风起,吹散落叶繁花。院落的花树下,再摆上个精巧的秋千?
仰着头,翘着脚,慢悠悠的晃着的,会不会是曾经的她。
她,是什么样子呢?
半响,郑重的一字一顿的念着,“墨,言”,她是怎么的人?
那个,她,又是什么样子呢?
嗯,她会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啊。
小姑娘掰着手指,压下眼中的重重愁绪。
马车的巨大轮轴,压在青石板路上,咯吱咯吱的驶过。
那些想象中的想象,猜测后的猜测,一一浮现在眼前。
“这是,是我的家?”
墨言站在墨府大门口,看着古朴的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字,一时有点恍惚。
好像记忆中也有这样一个匾额,伴随着漫天红绸,渐渐远去。
“是啊,来,父亲带你去你的院子”。
墨城拉着小姑娘的手,将人扶下车来。
走进府,绕过前廊,和花园,踏上石桥,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院落。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桌上半展的画纸,凌乱的笔。像是被谁刚刚打乱,还未走远一般。
一切,一如初见。
“这里是,我的?”
墨言快步走上前,推开门,纷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脚尖试探的点了点地面,“是的,是我的,是我的院子”。
墙角茂盛的剑兰,是她去年种的,那架秋千,是前两年搭建的,她亲自上的色,记忆犹新。
墨城看着她四处走走停停,弯下腰提着裙摆,像个小孩子一样四处翻找,找到个想起来的东西就开心的笑。
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轻声笑道,“哎,还真是个孩子啊”。
他有多久,多久没有见过阿言这样灿烂肆意的笑了,大概,有六七年了吧,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他都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她静静的读书,作画,和平日里不发一言的静默样子,却忘记了他的女儿笑起来,是那么好看。
“呀,这花都开这么久了?还有这颗小树,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摇摇头,记忆模糊不清,穿插过往。像是丝丝缕缕的线,纷繁复杂,却不成章。
不过倒是唤起了,一些朦胧的印象。
“哎?这个是我方面偷偷藏起来的荷包。当初给您做的,因为缝的丑,一直也没好意思。呶”。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塞过一个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旧荷包,小跑着转回书房继续寻宝。
墨城看着手里绣的歪歪扭扭的莲花图案,不由得轻声笑了。
这些年,绣工也没长进啊。
笑着摇了摇头,将荷包小心塞进怀里。抬手擦了擦眼角,抹去若有若无的湿意。
“这是,嗯,我的书,我的画纸,我的,咦?”
墨言拿着一摞书出来,“父亲,我怎么会有这些书啊?嗯,霸道王爷和绝世小侍女?这都是,我买的?”
小姑娘一脸狐疑,这些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这些个名字听起来,就觉得好不正经。
从前的自己,会买这些奇奇怪怪的书看吗?
口味独特啊。
“咳咳”,墨城听到书名猛的一顿咳嗽,猛地摆手,努力压下跳动的神经。
哎,老了老了,这些虎狼之词,竟听不得了。
“应该不是,你的品味为父还是知道的。这些,或许,是别人送给你的吧”。
“哦”,点了点头,“管他是谁送的,听名字还挺好玩的,正好拿出来看看”。
墨言说着将一摞书放在手边的茶几上,送书的人,嗯,很好,是个好人。
“还是不了吧。你这儿收拾起来,一时半会儿难免的也乱。这些,还是为父给你保管着,如何?”
“嗯,也好”。乖宝宝果断放下书,埋头继续翻找起来。
所有看不过眼的,通通扔到地下,由一旁的侍女收拾到不想要的堆里。
书,书,琴谱。
书,书,颜料。
书,棋谱,又是一本霸道什么的书。
画,药方,嗯,这是什么?
小盒子放在耳边晃了晃,没有声音。打开,一大叠信纸。
与账房的,药店的,管事的,还有一封封,给父母写的,却没有邮寄出去的信。
纸上墨迹半暗,几乎辨不清。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十月三十日,晴。
墨言下意识的一把扣上盒子,将它压在一摞书之下。
她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便是知道,也早就忘记了,到底写过了什么。
可直觉,就是别在提了。那些矫情的,就算了吧。
就是不想打开,就是不想看,不想读,不想知道。别问她为什么。
小盒子被往里推了推,有什么顺势拱落。
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翘起的画纸,半张容颜,陌生又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咦?父亲,这个是什么啊?”
墨言拿起画架上的一摞装订好的画纸。
画上的,是她,又不是她。
一模一一样的五官下,是她没有的素雅冷静。
“朝暮最相思?这里面怎么画的都是,咦,难道是我吗?还是”。
“呃”,离去片刻的墨城刚刚端着茶水回来,还未等站稳,抬头扫过画册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这,这,她怎么把这个给找出来的?
哎,要说这失忆的娃,行为着实是难测啊。
谁知道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是翻箱倒柜看东西啊。
早知道就不应该放在她房间,应该拿到书房里收着。
还不是因为,他就这样拿走了感觉不太好,想着她也不会很快回来,就先放着,结果这两天光顾着忙了,都忘记这件事儿了。
就说是藏的不深吧,哎,得,到底是给她翻出来了。
想着想着猛的一拍手,坏事儿想啥来啥,墨城你这个乌鸦嘴!
“嗯,啊,这个”,父亲大人结结巴巴了半天,想切实回答,却又犹豫。
一想到那个小子近乎疯癫魔障的样子,他就有些后怕。
阿言她毕竟已经是大月氏的皇后了,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在名分没定之前,是断不能与新皇有任何纠葛的。
若是当初的阿言,她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但现在的这个阿言,让人捉摸不透。
似慧似傻的她,似是天真烂漫,却又带着曾经阿言的一丝谨慎认真。
若是真的告诉了她,她动了心思,该当如何?
可女儿才回家,又生了病,怎么忍心,就这么骗她?
眉头一皱,哎,他太难了。
“这是谁画的啊,父亲,你知道吗?”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你曾经的友人为你所画吧”。
墨城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定。
“是吗?他画的很细哎,想必应该跟我关系很好”。
墨言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画像中的人物,画的是惟妙惟肖。
画中的人,于她而言,神情是如此的陌生,可那相似的五官,一眼就能让人认出,那是她。
一页,再一页。
写字的她,画画的她,吃饭的她,小憩的她。笑的她,沉默的她,愣神的她,佯装生气的她。
就连那眼角的痣,都不差分毫。
“嗯,不论这是谁画的,想必,应该是跟我十分要好的吧”。
“或,或许吧”,墨城待不住,匆匆转身而出。
“父亲先出去了,你忙完一起来吃午饭”。
“好啊”,墨言仰头,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笑脸。墨城眼光闪烁,胡乱点了点头,背着手走了。
墨言放下画册,静静的看着封面飘逸的字体。字迹潦草,如乌云乱卷,上面还隐约有些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