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萧氏病故(二)(2 / 2)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激起眼底一片血红。
陈旧的褶皱,暗色的血痕。一看,便是用了好久了。
作为堂堂前朝的皇后娘娘,连一条手绢,都不能更换。更别提,能有什么太医的照料了。
她简直不敢想,那般骄傲的母后,在这偌大的宫的另一角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才让她那般骄傲的母后,会写出如此简单的嘱托。
只要活着,只能活着。
对,就是他,将她囚禁在此,不通外界,不能去看望母后,也无法去见母后最后一面。
就是他,默许了母后的死,还故作良善的将母后好心送葬。
叶欢!
好,很好。
“只是好心提醒,要想看一眼的话,半个时辰内,偏殿西门。
东西都被收的差不多了,只能拿出来两件。至于另外一件,下次给你”。
半个时辰,西门。
来不及听完,红着眼的颜乐一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走开!”,一把推开阻拦的侍女,直奔西门。
她所在的偏殿并不大,绕过下人房便是。午后寂静,下人又少,一时倒也无人打扰。
一股脑的冲到西门,门外侍卫把守,四周鸦雀无声。
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伸长脖子用力四下张望着。
哪儿呢,在哪儿呢?
一颗石子敲打在额头,敲的生疼。
她抬起头上前,正要怒斥,眼前闪过一抹白色。
那是?
缥缈的白,带着一丝寒意,凉透了指尖。
大步向前跑去,守门的侍卫拔剑阻拦。
“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我不出去,就让我在门口看一眼”。
“不行,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侍卫冷着脸,坚决不放人。
开玩笑,这位的身份这么特殊,谁敢胡乱放人。这要是有什么差错,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呀。
“我看一眼,就看一眼。那是我母后啊。我母后过世了,你们知道吗,知道吗?”
银光闪闪的剑阻挡了声嘶力竭的少女,领头的侍卫大哥不为所动。
“公主殿下,还请回去,不要让我们难做”。
“你们都没有母亲的吗?都是铁石心肠的吗,啊?我母后过世了。我只想远远的看她一眼,就看她一眼,都不可以吗?”
少女疯狂的挥舞着双手,显些被剑刺中,却仍要梗着脖子大步上前。
“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看你们怎么跟他交差!”
只不过是个发疯的前朝公主而已。守门的侍卫举着剑,根本不为所动。
“公主!”
躲在一旁的小扇眼疾手快的拉过喉咙嘶哑,头发凌乱,眼泪哭干的颜乐。
拉着她凑到一边,指了指破旧的边墙。
颜乐不顾脏乱,蹲下脸贴紧了墙壁,勉强透过墙角破旧的洞,看着两名太监将一个体态窈窕的女子抬出。
风轻轻扬起女子脸上蒙着的白布,长发斑白,双眼紧闭。
“母后!”颜乐惊叫道。
看着形容枯槁的女子铁青的脸,再无往日保养得宜,风姿卓越时的精致容颜,苍老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母后啊母后,颜乐的母后。
那么骄傲尊贵的母后,居然连一件像样的外衫都没有,就这样随意裹着,像个什么物件一样,被两个低等的侍卫骂骂咧咧的抬出。
侍卫闻声望去,颜乐猛地闪身躲避视线,狠狠的拉过小扇的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哭出了声。
“呜呜呜”,泪水模糊了视线,直到白布上苍白的女子身形越来越远,才愣愣的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小女颜乐,恭送母后”。
她的母后啊,自从生她伤了身,就不怎么出宫理事。可能是因为她最小,所以对她最好。
母后总是喜欢叫她去宫里,请嬷嬷量尺寸后,亲自给她做衣服。她绣活精湛,绣的花鸟鱼虫活灵活现,美轮美奂。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每次因为一点小事跟长姐吵架,母后总是无条件的包庇她,即使都是她挑儿的事。
总是说,“咱们的乐儿啊,要做这大晋最好的公主”。
呵,公主。
母后最后为她换来的,是继续当个公主。
颜乐用力抹了一把脸,可泪水却管不住,仍旧肆意流淌。
父皇政务繁忙,总是顾不上管她。
长姐自从大一点,就去追顾忱,更是难得理她。
每次都是母后陪着她,也只有母后,陪她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春秋冬夏。
而如今,山河易主,父皇惨死,至今尸骨无存,宫里唯一惦念她的母后,也不幸离世。
一切在她前面,能帮她顶风遮雨的人,都去了。
只剩她一个,无权无势,迎风逆雪的走在这迥异的世间。
是啊,她是太天真了。
天真到什么都信,从不辨别对错是非。才会那么轻易的给叶欢开了父皇寝殿的侧门,才会相信他,真的会大发慈悲饶过父皇母后。
为什么一定要除去呢,为什么?哪怕关在地牢,不见天日,关起来一辈子。
即使永世不复相见,让她知道他们就在那,还活着,也好过永久的失去啊。
她从未想过,尖锐的挑破浑浊之梦,不复假意的安慰和敷衍,竟会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躺在白布上被架出去的女子灰暗的脸庞在她脑海里闪过,那是母后毫无生气的脸。
这次是她亲眼目睹了,她再也不能佯装天真的告诉自己,大家都还好。
那些道听途说只是在哄人,下人们只是,也只是在嚼舌根而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划破天际,细雨如烟。
仰起头迎着雨,一点点打在脸上。雨水混着泪水,不辨神色。
从今往后,她颜乐,再也,再也没有父皇母后了。
再没有,再也,再也不会有。
“六月,十八”。
颜乐握紧簪子,一笔一划将日子的刻画在心上,鲜血淋漓。血水混着雨水一同落下,浸湿了衣衫。
扶着小扇艰难起身后,不顾发颤的双腿,甩开了小扇的手。
衣衫半湿红,残阳如血,这条路,她得自己走。
脸色虽然苍白的吓人,可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会永远记住这个日子,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身后了。
父皇母后,颜乐,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