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2)
双龙修罗多日来日夜不缀,盘腿运气,此时到了最后一关,长吐一口气,睁开眼来,神清气爽。他见兄弟们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两个俄国人却窃窃低语,叽里咕噜个不休。他上了趟厕所,回来再闭目假寐,由此一来,他的双龙神功又精进一层,若与张平安教主相较起来,已是无分轩轾。而他自己只感如脱胎换骨,却懵然不知自己的造诣已非同小可。
连夜出了莫斯科车站,火车就直奔返伏洛格达车站,再迤逦北上圣彼得堡,其间大伙儿望见冰封未解的伏尔加河下流,横亘在辽阔的冰原之上,即令一平如镜,即使天地灰暗,隐隐地也可感这条河流的波澜壮阔。曼纳海姆告诉众人这条河是孕育俄罗斯民族的母亲河,赛如中国人之念黄河长江的情分。大伙儿都啧啧称赏,诚心赞其风景美丽如画。翌日寅时过一刻光景,火车减速,缓缓驶入圣彼得堡芬兰火车站,四十多天的旅途,算是顺利抵达终点。
车窗外雪色惨淡,寒气逼人,彼得堡在莫斯科西北六百俄里,已处寒带,夏日往往整天不见日落,即所谓的“白夜”。冬天里不见天日,昏暗将一切都变得凄恻,黯浑凄漠,温度则低到极点。一行人陆续下车,甫一下车的人,登时劈面给寒风刮面地吹,风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几乎连人也要吹离了地,飞上半空了去。众人恍如身临冰冻的水晶宫,冷冷清清,满街差不多不见人影。暴风雪从车站的屋角那边扑来,越过一排排柱子,在列车车轮间奔突、呼啸。车厢、柱子、人,凡能看到的一切,都是半边儿盖满了雪花,雪越积越厚。暴风雪在片刻之间稍稍平息,随后又更猛烈地一阵阵袭来,势不可挡。
彼得堡的房屋泰半有前后门廊,但凡有后楼梯的,悉数落满水渍和污水渗透着熏人眼目的浓烈呛人的酒水味。肮脏之态连车站建筑也不例外,透着严酷之极的脏兮兮,每一入眼的万物皆给寒冰暴风雪裹得敝旧不堪。给吹得东倒西歪的他们毫不耽搁,赶忙列队启程,离开车站。火车站外一片灰暗,才走出数十步,回头转身,火车站的轮廓就模糊不清了,那一排站房,以及憧憧人影,恍如身临虚幻的梦境。
天寒地冻,不时有一阵阵暴风雪袭扰众人,不知来自何处的大风,刀子似地割人们的脸庞和手,成块的雪往身上撒,即令黑衣会众内力深厚,也顶不了一时半刻。远处涅瓦河给厚厚的冰层锁住,隐进茫茫雪野里,曼纳海姆感慨万千。克舍辛基斯大厦、圣彼得大教堂和保罗大教堂,都是高高的圆顶,兀立在阴霾之下,无神地俯瞰下面死寂的街道和房舍。大雪纷飞,扑打在脸上的雪花给疾风吹成一条条长长的白线,远处风雪层层包裹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基炮台,忽地鸣放号炮,朔风的嘶鸣声迅即吞没了它发出的隐隐几声炮响。远处圣爱察克教堂拜占庭式圆顶撑起三面的黄金尖顶,在涅瓦河与莫伊卡河的两岸,交相辉映。
未几,踏着彼得一世的青铜大钟按时的敲响声,老曼纳海姆亲自领着三辆四套头马车来迎迓,迳接他们进宫。俄国人说觐见皇帝不需人多,黑衣会众便由黑无常及八修罗相偕曼纳海姆进宫,其他人都随俄国兵到营地歇息等候。
一对对优美的栗色马配一辆辆车轮、皮具、铜件儿和白铁件儿闪闪发亮的镀镍钢板弹簧轿车,俟人上车,丁零作响地奔驰起来。欧洲高头大马,奔行神速,马车踏雪御风,车厢在疾驶中微微晃动,端的舒适。辚辚车声中,一片雪白的世界给铅灰的天地一染,端的混沌,房舍屋宇,车站码头,万般街衢,浑然一体,看上去都差不多。
路上所见到的俄国人都瑟缩在破旧不堪、褪了色的袄子里,有的戴着低垂的帽子,裤子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裤脚磨损,浸在雪里。大商店隔着风雪的灯光之下,有人脸庞干枯苍白,有人生红疱疹,面颊眼下浮肿得变了形。黑衣会众张目凝望那些骨瘦如柴的路人,念及中国的穷困潦倒之民,亦差相仿佛。而俄罗斯叫花子则面色苍白,皮肤松弛,眼眶凹陷,平胸瘠肚,蓬头垢面,多负担一层严寒之苦,光赤的脚底板,踩踏坚硬逾铁冰冷的积雪坚冰,有的走出了血泡,有的生出了厚厚的老茧,稍好些的,则着前穿后塌的鞋靴,踢踢踏踏地蹬跺脚板子。
寒酸的雪橇车夫赶着木栏杆钉有铜钉的雪橇,空橇飞掠过厚厚的地上积雪,发出嘎查嘎查的响声,既心酸又苍凉,孤单得叫人寒颤。黑衣会一行马车驰过给积雪盖得道路模糊、灯光暗淡荒凉的街道,灯火便渐渐亮了起来,人也略显得多了些,竟看见了几个穿海狸领子外套的男人和衣饰华贵的女人。沿途雪橇忙碌地载客,精心漆过的橇上铺着熊皮毯子,戴红天鹅绒帽子的车夫穿得整齐又漂亮,与擦肩而过的那些驭者台上装潢一新的轿车比肩争锋。车夫之间有相识的,还高声打起了招呼,黑衣会众坐的是皇家马车,车灯的闪光象一双双黄色的眼睛,瞪得那些平头车夫自惭形秽,不敢来搭讪,相形之下,不免有些寂寞的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