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话人生(二)(1 / 1)
真是好心没好报。安亭溪飞快将自己的手从綦友嘉手里抽出来,把脸扭回去看着前方,摆出一副不准备再搭理他的姿态来。心下想着,这綦二公子到底是有多傻?别人说什么他都相信,而且从不怀疑。我说我是个小厮他信;莫大叔说那破屋子是家,他也信。就这状态还离家出走,还心心念念要上战场,真是服了他了。
话说……想到这里,安亭溪忍不住又侧头瞥了一眼綦友嘉——他到底有没有出过远门啊?
直男綦友嘉以为安亭溪是因为自己说她的手很“娘”而生气,倒把刚才提起父母时紧绷着的心松开了些。父亲让自己独自南下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想过他和母亲的安危?可父亲说他只是在尽为官的本分罢了。既然这是父母的选择,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潜移默化,当知道父母已经去世的消息,他同样也毫不犹豫的选择收拾行礼打算去投“岳家军”,他也觉得这是在为父为母为国为家尽自己的本分。
想到这些,綦友嘉真的平静下来,对着安亭溪的后脑勺,开口娓娓说道:“靖康元年八月,金人再次南侵。就在这时,从南方为官的叔父那里传来祖母病重的消息。先父思量再三,决定让我陪先母前往南方见祖母最后一面。母亲得知父亲不走,坚持要留下。最后,我带着濯石和一个父亲身边的老家人宋四叔一路南下去见祖母……”说到这里,綦友嘉松开一只手拍了拍腰里的那柄短剑,接着道:“临走前,父亲给了我两把剑,短剑防身,长剑杀敌。因为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叔父知道我的心思,早把长剑没收了去。可惜啊,两柄剑本是同一块钢所铸,同样的锋利无比、削铁如泥。那长剑还救过我的命呢。”安亭溪不由回头看了看綦友嘉腰间的那柄短剑,她想起来,早上就见他用剑尖轻轻那么一挑,李老伯身上的绳子即刻断了,倒像是面条一样。这么说,他出过远门……
只听綦友嘉又道:“我要走了,母亲只在一旁默默伤心——其实,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她在伤心,只是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不再对我唠叨我的功课怎么样了,我是否吃饱穿暖了——耳根还真是清净的有些不习惯……有一天夜里醒来,我听见母亲在哭,听见她对父亲说,要死也应该一家人死在一起。然后,父亲就斥责母亲,说都是些妇人之见。说他既然入仕为官就应该为国尽忠。他很高兴有个儿子能替他尽孝。如果他们或者是我遭遇不测,都是死得其所。母亲听了,哭得更厉害了。这时候,父亲长叹一声,安慰母亲说,如果这次朝廷与金交战能够达成协议重获和平,他就告老还乡,一家人在一起,过几天安稳日子。”说到这里,綦友嘉顿了顿,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亭溪却对綦友嘉父亲的言行很有些不以为然。
吉祥轻盈地匀速向前飞奔,身后的綦友嘉又开始说道:“令我震惊的不是父亲的那番话,而是母亲的哭声。细想起来,从小到大,我从没见母亲哭过,当时我差一点从床上爬起来去看看母亲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了。几天后,在一个深秋寒凉的清晨,我拜别父母只身南下,终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哭了……”綦友嘉母亲的眼泪仿佛滴落在了安亭溪的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异常柔软,软到綦友嘉的话语落进去之后,心里就会翻腾起又酸又疼的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