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0 四舍五入你这就是临阵倒戈(1 / 2)
两方达成协议的第二天,苏德安就领兵退回了意城。而祁言那方也传来了消息,佯攻部队正按照约定,从计划好的路线返回。至此,方洵九总算恢复了些往常的精神面貌。随着断裂带里的尸体被流沙掩埋,那极其惨烈的一役,也终将成为历史上一页沉重的篇章。
方洵九该吃吃,该睡睡,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她确实减少了参与军营事务的次数,三个上将都心知肚明,她这恐怕是准备退居二线了。即使心中不舍,但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都希冀着,她做决定的时间,能晚一天是一天。
另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就是苏德安对待方洵九的态度了。
罗杰斯夫本来只是说漏了嘴,哪料到,唐尼和贾维斯这两个老男人一听,登时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夸张了百倍,传遍了鹰堡。甚至还引发了赌局,下注贺子昂、祁言、苏德安,谁能率先赢得方洵九的欢心。
当然,苏德安的下注率是负的,大家都一致认为,他要是能把方洵九拐走,他们就自戳双目。
方洵九这天中午本来是啃着风干羊肉路过,见着大伙儿都围成一堆特别热闹,出于好奇,就凑过去听了听。这一听,心情才有所好转的方爸爸瞬间又像跌回了冰窟。当天下午,完全不懂哪里惹怒了方爸爸的唐尼和贾维斯,就再次上演了女装裸奔……罗杰斯夫负责监视他俩跑满五圈,并带啦啦队摇旗助威。
唐尼和贾维斯:“……”
我不要面子的啊?
这么一晃,时间很快过去。
从南郡撤回的大部队临到鹰堡城外时,方洵九才在会议室听到罗杰斯夫的汇报。她起先只让三名上将去迎接,自己打算闭门不出。然而最后还是没禁得住心口猫抓似的情绪,急匆匆的赶往了城门。
炙热的阳光下,大地被烘烤出的热气不断向上扑腾。整齐的队伍一一通过了石桥。祁言骑着山地狼处在队伍最前面,正失望没看到方洵九时,她却忽然出现在了人后。祁言拉着缰绳的五指一缩,再也按捺不住连日的思念之情,驱狼疾驰数十米,从狼背上一个翻身跳下,犹如离弓的箭,直奔方洵九。方洵九还处在该怎么面对他的思绪里,就被他一把捞进了怀中,力度之大,险险让方洵九以为,这娃是回来掐死她的。
幸好,祁言及时在她的耳畔低语道:“我回来了。”
方洵九僵硬着,没有回应。祁言等了一阵儿,又抓起她的手,环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心满意足地重新弯腰,把脑袋搁在方洵九肩上,蹭了蹭,小声说:“我好想你。”
方洵九面皮发烫,眼中湿热,想勉力推开他。祁言却手臂一收,带得她一个踉跄,脑袋正好撞在了他结实的胸膛。
方洵九:“……”
卧槽,老子的鼻子。
祁言按住她的后脑勺,霸道总裁范儿初现端倪:“你没想我吗?”
以防被闷死,方洵九选择了出卖灵魂:“想。”
祁言这下开心了。松开手,将她圈在自己的领地,但好在稍微拉开了些距离,足够两人对视。他的眼神甜得发腻,像只被主人送去历练的小狼狗,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主人身边,只想把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主人那是必须用表情传达了坚定的拒绝,祁言只好暂时压住心头无比热切的渴望,抿嘴笑着,用手轻轻碰她的脸颊。方洵九躲了躲,没躲过,只能硬着头皮让他摸。
说实话,这个动作,应该让她这个老司机来的。被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当众调戏,算几个意思?方洵九咽了口口水,握住他的爪子,将他的不安分扼杀在摇篮里。祁言当然不肯善罢甘休,能近一米绝不只占半米的便宜,当即掌心一转,和她十指相扣。方洵九任由他牵着,旁若无人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状况,问:“受伤了吗?”
“没有。”祁言傻傻笑道,“你说过,让我不要少半根头发的。”
“那就好。你的英勇事迹我都听说了,对此,我只有四个字。”
祁言紧张的看着她。
方洵九拍拍他的头:“干得漂亮!”
祁言嘿嘿傻笑。
方洵九又瞅向后方队伍,张望着问:“你贺大爷呢?”
祁言面色一白。
方洵九的笑顿时绷住:“出事了?”
话音刚落,从就近的队伍中抬出了一副担架。众人心心念念的贺子昂躺在担架上,双眸紧闭,一张脸毫无生气。墨绿色的军装染着斑驳的血迹,手背上的皮肤也是一片刺眼的红。三名上将惊慌失措的涌上前,围着担架大声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言不答。
方洵九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多时,彭毅也赶来了,初步检查过贺子昂的状况后,大声道:“快,把首长抬去最近的房间,让我仔细看看!”
几个上将七手八脚的接过担架,忙不迭往城内跑去。方洵九和祁言在原地杵了片刻,她拂开祁言的手,一言不发的入了城,祁言不敢多话,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势,只有后脑勺受到过重击,有一条五厘米长的伤口。应该是钝物造成的,否则伤口还会更深。”
房间内,彭毅一边将贺子昂侧过身查看伤情,一边给身边众人解说。
唐尼上前问:“严重吗?伤没伤及要害?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彭毅摇头:“说不好,这里医疗设备有限,我能做的,也只是一些简单的处理。”他站直身体,看向祁言:“首长昏迷多久了?”
“七天。”
“……”彭毅皱紧了眉头。
唐尼咬牙道:“嘿,你必须想办法,躺在这儿的,可是‘佩特计划’最高执行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彭毅琢磨半晌,似乎下了决心,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一锤,沉声道:“再观察两天,如果首长还是没醒来,就立刻联络统战部,送首长回地球治疗。”
众人都不敢认同他这种高风险做法,倒是方洵九接话道:“有把握这两天稳住他的伤情吗?”
“我……”彭毅面色为难。
方洵九仰头叹了口气:“我换一个问法,有把握这两天保住这货的狗命吗?”
“可以。”
“好,那就依你说的做。”她拍了板,其余人也不再反对。彭毅急忙拿出医药箱子里的工具,打算给贺子昂做进一步的处理。方洵九观望了一阵儿,便走到门口说:“都跟我到会议室,别打扰彭毅。”
“是。”
“你也跟上,祁言。”
她语带疏离,祁言涩然垂头,应声道:“……好。”
静无声息。
会议室里,门窗紧闭。唯有两颗大功率灯泡,正发出刺刺的电流声。方洵九坐在椅子上,祁言站在她跟前,唐尼和罗杰斯夫站在更远处,贾维斯则是被派去安顿入城的士兵。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方洵九开了口:“发生了什么事?”
祁言舔了舔干涩的唇,说:“十三天前,我们在穆林山东南侧遭遇变色人种阻截,情急之下,选择了从不熟悉的山洞口进入。起先,由于地形复杂,我们略占优势。不过,变色人种能够根据环境改变自身颜色,以致我没能及时察觉他们的行动。在一次对冲中,大军和殿后的分队失去了联系。当时,贺子昂……就在分队里。”
“这是发生在伏击战之前的事?”
“是的。”
方洵九阖了阖眼:“为什么要分开行动,我是说,你和贺子昂。”
“我必须带前锋侦察地形,分开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
“……”
这个说法,完全没有问题,至少从战略角度来讲,是正确的。但方洵九很清楚,这里面有个破绽。她不动声色地道:“你继续。”
“失去联系后,为了抢占先机,我率大军从另一出口绕至穆林山西面山腰,借地势藏匿,伏击了随后追来的变色人种。”
“两次伏击战的细节我大概能猜到,不必多说,直说后面的事。”方洵九眉间不见舒展。
祁言失落的点点头,继续道:“确定变色人种退回南郡后,我率领部分士兵返回之前的山洞寻找贺子昂。那是七天前的事,是一名士兵发现的他,那时他还有意识,把他救出山洞后,他就陷入昏迷了,这期间一直没有醒来。”
“你和士兵,是分开寻找的吗?”
祁言闻言,瞳孔骤缩。他目不转睛的睨了方洵九许久,才机械的颔首:“是。”
方洵九按住眼眶:“我知道了。”
唐尼和罗杰斯夫互看一眼,由唐尼上前问道:“方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真的要等两天吗?万一这期间出了差错,我们没法向统战部交差。”
“相信彭毅的专业水平吧。”方洵九疲惫地垂下眼:“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两名上将踌躇的走出了会议室。
祁言一人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方洵九不说话,他也跟着沉默不语。
直到方洵九重新抬起眼皮,目光深沉地锁住他。
“祁言,你有没有骗我?”
祁言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即,他肯定道:“没有。”
“……那就好。”方洵九勉力扯出一个笑。
祁言看得心头发紧,小声地叫了她一句,她没有及时回应,他便怅然地问:“你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他吗?”
“不。生命等价,我并不提倡你冒着危险去保护任何人。”
“那为什么……”
“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方洵九没有回答。
祁言默了会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弥漫开浅淡的哀伤,他紧张地问:“方洵九,你喜欢贺子昂吗?”
方洵九与他四目相对。
“就像……我喜欢你那样。”
“祁言,”方洵九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经历了多少事。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往往伴随着无数阅历的累积。而当人一旦成熟,这两个字就意味着草木皆兵。如同一颗苹果,在树上成长时,会喜悦春风细雨。当它临近熟透后,就会惧怕所有的风。因为哪怕只有一丝微风,也有可能将它吹落。人在这种心境下,曾经那些炽烈而明朗的情绪会变得晦涩难言,也会掺杂许多算计衡量,对一个人的感情,很难用单纯的喜欢,抑或是不喜欢来概括。”
祁言茫然:“我……不懂。”
“打个比方,你问的这句话,贺子昂就永远不会问出口。如果今天是他看见我愁眉不展,他不会问我,你是不是喜欢祁言。”
“……”
所以,还是他和你比较相同是吗?就像你和他都来自地球,而我在你们眼里,只是一个外族人。
祁言握紧拳头,盘桓在嘴边的话,始终无法再说出口。
方洵九见他这副纠结的模样,主动岔开了话题:“你刚刚回来,应该先去休息。如果有多余的精力,去找贾维斯,让他告诉你攻城战的细节。到那时,你还想探讨感情问题的话,我再回答你。”
“方洵九……”
“祁言,我有点累。你回来了,让我很开心。你这次的伏击战,打得非常漂亮,让各族都知道了有你这样一个出色的将领,这是我最近最欣慰的事情。只是现在,让我整理一下思绪,好吗?”
“……好。”
祁言闷闷地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往门口走去。
方洵九望着他的身影,直到关上的门将两人的视线隔开,她才埋下了头。
还是她失算,应该一早解决祁言的心结,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事。她对自己带出来的娃太有信心,却忘了,人类无法掌控的,除了意外,还有感情。
这个道理,银河系通用。
她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一边随意地翻看资料,一边想着后续该怎么处理她和祁言的关系。
夜幕初上,鹰堡里亮起了稀稀落落的光影。寥落的风夹杂着细小的尘沙,在空旷的角落打着旋儿。城门外,暗色笼罩,一片漆黑,唯余朦胧的星光,洒下一地斑驳的影。
断裂带前,一人独身站立。他脊背僵直,瞳孔里泛出令人胆寒的赤色,面上神情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随时都能撕碎周围的宁静。他的脑子里,还在回想之前听见的只字片语。
鹰堡一战,近两百万佩特星原住民,通通葬身,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这是怎样残忍的四个字。
祁言的愤怒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想把这场战役的指挥狠狠杀死,用他能够想到最恶劣的方式。到了这一刻,他才理清之前所有的矛盾点,为什么那个人口口声声说一视同仁,却能在安加拉峡谷不顾安危的救自己的族人,甚至导致冬冀城的攻城部队损失惨重。为什么每拿下一个据点,那个人第一件事就是释放佩特星奴隶,甚至给予他们足够的粮食。
这些,都不是为了他。
仅仅是为了,给鹰堡一战做铺垫!她一早想好了用什么方式拿下鹰堡,她知道庞大的牺牲不可避免,她不能损失太多人类战力在这儿,以免后续的战事落入下风。所以,她选择了牺牲他的族人,那些信仰她,跟随她,却战斗力低下的弱者,用他们的尸体为她击开鹰堡的城门!
祁言浑身发抖,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他甚至不敢仔细去看断裂带里有没有白骨,他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只有掌心掐出的血,一滴一滴渗进黄土,绽开一大片异样的血色。
他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