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2 / 2）
传闻中扶夜公子，原来是这样一个温雅少年？
离央在姬扶夜耳边轻笑一声：“看来你在这修真界中，还颇有几分声名。”
姬扶夜眼中闪过几分无奈，这所谓声名，如今看来，不过是负累罢了。
“是。”
在姬扶夜承认后，四周议论声骤然一滞，带来一片突兀安静。
李怀一想起自己方才试探：“扶夜公子如今，已然恢复了修为。”
姬扶夜没有回答，嘴边噙着淡笑，平静地看着李怀一。
李怀一见他不答，只以为自己猜对了，眼中渐渐升起几分跃跃欲试战意，他不关心姬扶夜如何恢复了修为，但能遇上恢复了修为扶夜公子，如何能不请教一二。
他正想说什么，却被月持翎上前一步，拦下了话头。
“丹琼书院月持翎，见过扶夜公子。”
姬扶夜对他还礼，淡淡问道：“交换过名姓，我可以走了么？”
月持翎也不觉得尴尬，退开身：“请。”
看着姬扶夜背影，李怀一皱眉看向月持翎：“你为何要拦我？”
他还想见识见识传闻中扶夜公子剑法究竟是如何精妙。
“一一啊，”月持翎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这样没眼色。你难道看不出，这位扶夜公子，如今有正事要办呢。”
李怀一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一一！”
月持翎摇着折扇，风轻云淡地走回凉亭之中。
在姬扶夜走后，周围议论声骤然变大，大约人本性就是八卦，众人话题都围绕在离去姬扶夜身上。
修为尽失扶夜公子如何会到了沧澜宗？看他方才接住了李怀一掷出仙草，他好似又恢复了修为。
慕容家一听说他沦为废人，便去了顾家同他退婚，若是知晓他又恢复了修为，不知作何想。
“他当真是扶夜公子？”天筠看向自己师弟。
月持翎嘴边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笑容：“大约便是了。”
他分明识海破碎，又是如何恢复了修为？
自己直觉果然不错，这少年身上真是有趣得紧。
月持翎笑得弯起了一双丹凤眼，若是他猜得不错，此番来这沧澜宗，该有热闹好瞧了。
对他性情极为了解天筠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月持翎摇了摇头：“师姐可不要冤枉我，我从来是个一等一大好人，何时有什么坏主意了。”
这一回，他只想看热闹。
湖边发生闹剧很快便传到了澹台诸离耳中，他皱眉看着前来禀报弟子，喃喃道：“扶夜公子？”
被萧萧刁难那个凡人少年，原来就是曾与明珠仙子订婚姬家公子？
澹台诸离有些怔然，姬扶夜在青云试上风采，他也是有所耳闻。
可惜姬家内斗叫这样一位天才沦为废人，澹台诸离听说时，还为之惋惜过。
“修为恢复？”澹台诸离哂然一笑，并不相信。
若是识海破碎能轻易恢复，姬家又何必将姬扶夜送回凡世。
不知如何会有这样传言？沧澜宗两千年庆典将至，身为大师兄澹台诸离事务繁忙，哪怕姬扶夜身份颇为特殊，也不值得他浪费时间探究什么。
澹台诸离才吩咐人训诫那几名惹事外门弟子几句，便有人前来，禀报起明日庆典安排，他便将此事抛之脑后，核对起明日宾客名单。
沧澜宗后山，春日晨光洒落，仿佛将一切阴霾都驱散。草叶上朝露剔透，有蛱蝶穿梭在花间，静谧而安然。
月桂树上，满头霜发女子躺在月桂树上，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下，她安然而眠，眼下一点红色泪痣灼灼如血。
忽而，女子眉头微微一蹙，眼睫轻颤，却未曾醒来。
离央收回神识，嘴边笑冰冷而讥诮。
她挥手，虚空中现出数个阵法灵纹，离央看向姬扶夜：“你可会用这些阵法。”
姬扶夜细细看过这些阵法，谦虚道：“都曾在书中见过，要布下应当不难。”
他从前甚少有施展阵法机会，虚空中现出阵法灵纹中有数个只是见过罢了。但姬扶夜自信，只要时间足够，他布下这些阵法并不难。
离央浮空坐在树梢之上，自上而下看着姬扶夜，随手扔给他几块富含灵气灵髓：“那便在此处将阵法都布下。”
“明日午时之前，你若做不到，本尊便剃光你尾巴毛。”
姬扶夜浑身一个机灵，一只没有尾巴毛狐狸？！
他接过灵髓，看着水镜中出现数十阵法，长出了一口气，他一定不能做这修真界第一只没了尾巴毛狐狸。
换作从前，元婴修为扶夜公子要布下这些阵法，也不过就是几个时辰功夫，但如今他不过才引气入体，恐怕要花上一天一夜也不止。好在离央给他灵髓中富含灵气，引其中灵气布阵，倒是省去了不少姬扶夜调息时间。
不过这样算起来，时间还是颇为紧迫。
看了眼已经闭目假寐离央，姬扶夜叹了口气，认命地做起了苦力。
以离央修为，要捉住沧澜宗后山兔妖，应当是轻而易举之事，她为何要让自己在此布下这些有禁锢之效阵法？
想不明白，姬扶夜便暂且放下心中杂思，专心布置下眼前阵法。
相处这些时日，他能肯定，离央做事定然都有她原因。
无形灵力从离央身周涌出，片刻之后，金色禁制笼罩在沧澜宗后山上空，将这里发生一切都掩去痕迹。
次日，午时将至，今日便是沧澜宗立宗两千年庆典，掌门大殿外广场上早已布好席位。
随着日光偏移，前来赴宴各方修士陆续到了广场上。
有资格参加沧澜宗两千年庆典修士身份自然不会太低，场上大多数人之间都是熟脸，同熟识人寒暄几句后，来客便各自落座。
月持翎与天筠入席坐在丹琼书院席位，见他目光游弋，似乎在寻什么人，天筠皱了皱眉：“你在找人？”
月持翎盯着殿内往来人，口中道：“我在看那位扶夜公子可曾在此处。”
“我方才问过沧澜宗杂役，他住院子，昨晚空无一人。”月持翎将折扇在手中敲了敲。
姬扶夜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院中，他会去了何处？
天筠清冷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何时对一个没有关系陌生人，有了这样大兴趣。”
月持翎笑了起来：“那自然是因为，我直觉告诉我，这位扶夜公子身边，应当会有好戏看。”
他满脸都是唯恐天下不乱戏谑。
天筠拿起酒盏轻抿一口，不再同他多说。
午时将至，阳光在此时便微有些刺目，姬扶夜额上滑落一滴汗，他体内灵力已经快要耗尽，这是最后一道阵纹，若是灵力不足，这最后一个阵法便会崩解开，又需重头再来。
最后一笔落下，眼见阵纹成形，姬扶夜紧绷神经一松，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手中灵髓化为粉末，三十七道层层叠加阵法，正好耗尽了离央交给他三块灵髓中灵气。
丹田隐隐发热，姬扶夜并不觉得意外，他这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绘制阵法，吸取灵髓中灵气转化为体内灵力，又不停将之耗尽，已经达到足以突破境界程度。
盘腿坐在地上，姬扶夜任天地灵气涌入体内，今日他应该就能筑基了。
离央也在这一刻睁开了双眼，她轻盈地落在姬扶夜身边，淡淡说了一句：“还不错。”
能花一日夜功夫筑基，姬扶夜天赋在离央这里，也能称得上一句不错了。
不再关注姬扶夜，她将目光投向后山深处密林之中，随即抬手一拂。
一阵令人为之胆寒力量掠入密林，惊起一阵劲风，树枝颤动，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枝叶窸窣之声。
月桂树上显出女子窈窕身形，她手足皆为锁链困缚，缓缓睁开双眼，赤红瞳孔剔透如宝石，神情间显出几分威严。
“何方宵小，胆敢在沧澜宗作乱！”抱月厉声喝道。
她运转体内妖力，白发飞扬，手足上锁链一瞬间延伸变长，她身形如水波一般漾开，消失在原地。
不过片刻，抱月便出现在密林外，手脚上锁链延伸至身后密林深处。
她被澹台奕困在沧澜宗后山月桂树中作为护宗神兽，拥有大乘修为抱月动用妖力之时，足以离开密林深处。
打量四周，却不曾发现任何异状，方才那股力量是从何而来？抱月微微蹙起眉。
便在这时，她脚下忽然有阵纹忽然亮起，心中一惊，抱月飞身退后，这是？！
有人在这沧澜宗后山布下阵法，她竟全然不曾察觉？
抱月心中有些不安，这意味着来人修为可能远胜于她。
身体浮在空中，抱月向下望去，看清阵纹那一刻，她脸色忽而变得煞白，这是……
她心如擂鼓，不，不可能……
即便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不可能，抱月却不再停留，当即转身向密林中逃去。
但离央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无数风刃出现在她身周，抱月只能向后退去，她能感知到，这些风刃若是落在她身上，顷刻便会叫她皮开肉绽，伤可见骨。
但躲避着四面八方而来风刃，她便被强行逼入了阵法之中。
她被迫落在地面，低头惊惶地看着那些阵纹，方才不过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些阵法。
她怎么会忘？地面这些阵法，与当日在天河之畔，她亲手布下，用来禁锢自己主人一模一样。
抱月原本只是凡世一只寻常抱月兔。
身为低阶灵兽，抱月兔资质有限，她吸收月华数十年，也不过初开灵智，连化形也做不到。
忽有一日，族人群居山岭来了一只凶兽，肆意残杀妖族，取妖丹供自身修炼。在高阶凶兽威亚下，抱月与族人蜷缩在一处瑟瑟发抖，连逃走力气也没有。
当凶兽越来越近，死亡阴影渐渐笼罩而来。
生死之际，已经有了灵智抱月，终于让恐惧战胜了本能，她拼尽全力向外逃去。
凶兽利爪扬起，抱月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回去，她余光看见了周遭族人已经没有气息身体，眼中满是绝望。
难道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道雪白剑光破空而来，落在凶兽狰狞头颅上。
他低吼一声，庞大身躯缓缓倒了下去，抱月身体摔在了地上。
她抬头，看见了少女素衣白裙，自天边落下，夕阳余晖将她身周勾勒出金色轮廓。
仙子……
抱月眼中满是向往，她不由自主地跟上少女脚步。
少女很快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兔妖，她回过头：“你跟着我，可是有所求？”
“仙子……你能不能，做我主人？”那时还没有名字抱月怯生生道。
“你想跟我走？”
“我族人，都不在了。”兔妖赤红双瞳中蓄满了晶莹眼泪。
少女轻叹一口气，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那你以后，便随我去吧。你可有名字？”
兔妖在她怀里摇了摇头。
“你既然是抱月兔，往后我便叫你抱月可好？”她实在不大会帮人取名。
从那时候起，抱月终于有了自己名字。
九重天上，以各种灵草珍果为食，就算是最低阶抱月兔，最后也修得了大乘境界。
可抱月并不喜欢那里。
她主人叫离央，是玉朝宫主人弟子。抱月知道，这里仙神都瞧不起她，在他们眼中，一只低阶抱月兔，连给离央做妖宠资格都没有。
玉朝宫中处处清冷，抱月待得很是无趣，便时常从天河前往人间。
她认识了澹台奕。他温和风雅，有一手好琴艺，不用多久，抱月一颗心便都遗落在他身上。
欢喜一人，总希望他什么都好，澹台奕天生目盲，抱月寻来各种灵草想为他复明，但都无效果。
那时她才知，澹台奕目盲乃因果反噬而致，若要治愈，必须以神族或魔族双目相替。
抱月主人，便是魔族。
但强横如神魔，怎么可能被大乘修为抱月夺下双目。
满心忧愁抱月回到九重天上，在她离开这段时日，玉朝宫发生了许多变故。
她主人被困在飞霜殿中，修为尽失。
离央要离开玉朝宫，抱月听着她这样说，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极大胆想法。
她要向离央借一双眼。
只是一双眼而已。
回忆起旧事，抱月呼吸有些急促。
怎么可能？当日知道这件事，唯有三者，澹台奕早已飞升仙界，而她主人坠入神魔也要止步无尽深渊，不可能还活着！
她望着四周，赤色眼瞳中出现几分狠意。
“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本尊滚出来！”她尖啸道。
“一千七百年，你不过还是大乘修为。”离央缓缓自远处行来，风掀动她黑色裙袂，形如鬼魅。
“主人……”抱月眼中现出最深沉恐惧，她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倒退两步，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最害怕事情真发生了，她主人，被她亲手取下双目，摔下无尽深渊主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