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在意(1 / 2)
空篱旧圃秋无迹,冷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迟。
谁怜我为黄花瘦,慰语重阳会有期。
她含笑吟毕,媚眼如丝道:“谁怜我为黄花瘦,这首诗里我便独喜这一句。”
城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尔后扫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你找我来就为听你吟别人作的诗句么?”
人人都只道漱雅受尽王爷宠爱,但王爷心里有没有自己,漱雅心中自有一杆秤。此刻,城邺望向她时,眸底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份疏离令她莫名的就有些恐慌。她端起酒壶,替他斟满酒,娇嗔道:“王爷,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漱雅虽不会作诗,但王爷会呀,不如王爷作首诗来听听可好?”
“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此说来天下有才的女子便都无德不成?真真乃混帐话,从今往后休再提起!”
“王爷,妾身胡言,王爷原谅则个。”
漱雅慌忙起身行了请罪礼。
城邺抬眼看看她,头回发觉面前的女子似有些不堪入目,他不耐地皱皱眉,忽若有所思,继而扯出丝笑道:“我倒忘了,咱们这府里还有位女才子。”
“女才子?王爷说的可是……福晋么?”
“不是她,莫非是你?”城邺说罢扭头吩咐边上侍候着的那嬷嬷,“去,传福晋过来。”那嬷嬷瞟眼漱雅,低眉去了,刚走得几步,城邺又唤住她道:“告诉她,若来得迟了仔细着。”
“这会子让我去那*人房里干么?”小雨问。
那嬷嬷直着腰板,粗声恶气道:“王爷让传便来传,别的一概不知。王爷说若去得迟了,仔细着。”
说到最后三字她腰挺得越发直了。
“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哼。苏合,咱们走。”
小雨带着苏合跨进漱雅房里,一见桌上螃蟹即大叫:“好哇,你们倒逍遥自在,又是螃蟹又是美酒,置我这福晋于何地?我不管了,我也要吃。”
美食当前,小雨顾不得许多,一屁股坐了,撸起袖子拎了只螃蟹就往嘴里送,刚沾到唇边,手背吃痛,螃蟹掉落醋碗,溅了她一下巴的醋汁。她跳起抚着手背怒目瞪着执筷打她的城邺尖叫道:“你干么?你们吃得我便吃不得么?”
对上她瞪得滚圆的灵眸,城邺唇边不觉浮起浅笑,却随即面色一沉,“有你这么吃螃蟹的吗?若你这种吃法,再多的螃蟹也叫你生生给糟蹋了!”
城邺说罢捡起只螃蟹,掰开蟹壳,取出蟹黄,在醋碗里沾了再送入嘴里。小雨目不转睛看着,原来如此,她如法炮制,吃完一只,舌尖沿着上唇舔了一圈,对其味赞不绝口。
自打她进门,漱雅面上就不见一丝儿笑意,这会她瞥眼小雨,眸中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屑和嫌弃。
“嗳哟,你干嘛又打我?”
看我好欺负是吧?
小雨伸手去拿螃蟹,又被城邺执筷敲了一下。
他冷声道:“本王是命你过来吃螃蟹的么?”
“就知你没这么好心!但不管何事得先让我吃饱再说。”
“想吃还不易得,只需作首应景的诗来即可。”
“什么?”小雨又是一声尖叫,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挨顿揍来换顿美食。
“听不懂本王说话吗?你,乌日娜格格,不是传说棋琴书画无所不精么?”
“那你也知道是传说。”小晴蜓别的不行,但投机取巧却拿手,她翻着眼说:“不知传说和传言有什么区别?我只知道被人传说的都是些死了的人。
啊?原来你是在咒我死啊?你也太毒了吧!你是不是想咒死我好把你这小老婆扶正?你要扶正她也不必咒我死呀!我走就是,我给她腾出位来好了!苏合,我们走。”
她说罢拉上苏合就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美食再诱人,也不能拿命来换不是,快溜为妙,莫被他识破马脚丢了小命!
“你若敢踏出大门半步试试?”
城邺甩出一只筷子,那筷子带着“嗤嗤”破空声准确无误地插入小雨顶上发髻,带来的力道震得她摇摇晃晃好几步在苏合搀扶下方才立稳足,她惊魂未定抬眸往上翻,不知自己被何物给击中了?
“今日若作不出好诗来便休想活着离开!”
“啊?”小晴蜓哭丧着脸转过身哀求道:“王爷,可不可以不作或改日再作?”
“可以。”
小雨闻言一喜,但他随即又说:“死人自是不须作。”
“说来说去还是要作啊?”
她发上顶着只筷子苦着脸的滑稽样儿令城邺忍俊不禁,终现笑脸。
“姑且不论好坏,只要你作一首便赏你一只螃蟹。”
他话音一落,苏合忙拽拽小雨衣袖,那炸得油亮亮的螃蟹望一眼肚内便馋虫涌动,她虽没得吃,但格格能吃也是一样啊!再说作诗对格格来说不是小菜一碟么?因此她对小雨说:“格格,你快些作吧。”
“苏合?!”小雨气得跺脚,“怎么你也做帮凶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格格?”苏合不解地望着她。
“王爷。”漱雅瞟瞟小雨,嘴角勾出抹不屑道:“她若果真会作诗,只怕妾身也无师自通会作了。看来传言非实呀!”
城邺横眸扫她一眼,目光透出丝凛烈,她暗自气恼,不敢对他表示不满,却将气转而撒在小雨头上,厉声道:“王爷令你作诗,你还不快些作来,仔细败了王爷的兴!”
“呃,王爷。”小雨灵机一动道:“这作诗得有好心情,我这会三魂都被你吓掉了两魂,哪里还有心情作诗?不如我唱歌给你听呀?或许我说话不中听,但我唱歌好听。”
“哦?别人是说的比唱的好,你倒反了过来,唱的比说的好?”
“嗯嗯嗯,我保证你听我唱歌烦恼顿消,就让我改唱歌好不好?”她很狗腿地蹭到桌前,一边说一只手又忍不住往碗里螃蟹伸去,伸出一半,瞅见城邺手微动,忙忙又缩了回来。
城邺瞥瞥她,闲闲地说:“果然唱得好便饶你,要污了本王耳朵,哼哼。”
“要唱得好,唱得你满意,这螃蟹是不是可以全赏我?”
“得寸进尺?也罢,只要你唱得本王高兴,别说区区一盘螃蟹,你要什么本王都可以依你!”
“一言为定,这可是你说的,你听好了。”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小雨声音清亮婉啭,唱毕余音袅袅,似在绕梁盘旋,城邺忍不住击掌赞道:“好,好。好一句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啊!”
城邺赞罢眼神却倏地黯淡,一张清丽绝伦而又倔强的面孔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带来一抹刺疼,令他情不自禁微眯起眼。
小雨却没心情去注意他的面部变化,听得他叫好心中便似有千花怒放,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但逃过一劫今夜还可以大快朵颐,美食一顿了。
漱雅此刻倒风平浪静下来,她容色平和地斜睨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雨,心下暗哼,明儿便叫你知道什么是乐极生悲!
从竹林那边传来轻轻的雷声,荷花池上,飘来一阵疏雨。雨声细碎,打得满池枯荷一片飒飒声。小雨挑帘出屋坐在横栏上,仰面百无聊赖地伸手接着顺檐而下的串串雨线。
廊下雀儿偏头好奇地瞅着她,不时扑棱两下翅膀,振得挂笼轻荡。
庭中秋水盈池,涟漪迭叠。
园里青草素菊俱已洇湿了颜色,似不堪雨打般俏伶伶立着。
这样的天气哪也去不了,呆在府里真真闷死人。
小雨痴望着湿淋淋的园景,烦忧从心里溢出来,染上愁靥。
“格格,怎坐风口上,仔细受了雨气着凉。”苏合将她拉进屋里。
须臾,便听得一声大叫传出,小雨握拳在屋内暴走,嘴里连声嚷嚷着:“我受不了啦,这什么鬼天气嘛,这破雨自清晨下起,没完没了,可是想闷死我么!”
苏合一面刺绣,一面拿眼悄悄打量她,眸中隐有迷茫,她越来越看不懂格格,打从来到中原格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让她觉得好陌生、好……恐慌?是的,恐慌!这哪里像从前的格格?不但性情变了,连诗也不会作了,昨儿还唱了首她从未曾听过的曲儿。
为什么会这样?
呀,莫非格格是被鬼附了身?
“嗳哟。”
她心下暗自一惊,因分神针扎了手,溢出一线殷红的鲜血。
“怎么了,怎么了?”
小雨大惊,跑过来一看,不由分说抓起她手指就含在嘴里轻轻吮吸。
“格格,不妨事,不过是针扎了一下,哪当得格格这么大惊小怪。”
“谁说没事?”小雨瞪大眼,一脸认真地说:“苏合,你不能不把自己当回事,你以后要注意点,别再让针给扎了。要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扎在你手指上,却疼在我心里!”
“格格……”
泪,汩汩而下,不管格格如何变,可对她依然还是那么关怀。格格拿她当唯一的亲人,她又何曾不是!
苏合为她先前对小雨起过的疑心羞愧不已。
小雨却以为她是因为很疼才哭,手忙脚乱地替她拭着眼泪,一迭连声哄着让她别哭。孰料,她越哄,她越发哭得不可收拾。
庭中秋雨,合着她的泪,淅淅沥沥,溅珠洒玉。
午后,雨过天晴,小楼西角上空,忽现一弯断虹,七色彩练,斜阳霞光,更显雨后晚晴明媚。小雨钻出房在廊下逗着雀儿,一人一鸟玩得不亦乐乎。
“格格,虽停了雨,可仍有些凉,加件衣裳罢。”苏合刚将一只衣袖套进她手臂,就见一面生的小厮从院外走来,那小厮立在廊下轻声说:“福晋,九阿哥打发奴才来传话。”
“哦?什么话?”小雨偏头问:“他为何不自己来?”
“奴才只奉命传话,别的主子没交待,奴才一概不知。九阿哥请福晋移步城外夫子庙,说有要事相商。”
被雨水洗涤过的夫子庙外,一花一叶,都分外清新,阳光下仰起脸,遇人就露出喜悦的媚眼。小睛蜓俯身折了根狗尾草,拿在手里一甩一甩地进了庙,嘴里兀自还哼着小曲儿。
庙里,一长身玉立的男子翩然负手而立,背向大门,听闻脚步声,转过头,旋即绽开一抹笑,和着明媚日光,恰如春熙入目,丝丝漾出温暖。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