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残破(2 / 2)
这一切,只因——
情到深处无怨尤!
他信誓旦旦说罢,她却移开双目,轻摇了摇头。
提那凉薄之人做甚?没的徒惹心碎、肠断……
鬓边一缕发丝,在她摇头之际,散落下来,遮住了眼。他极自然,极温柔地抬手替她捋至耳后。简单的一个动作,不经意地做出,做完欲抽回手,她却一侧脸,贴上他手心,闭眼,泪,落了他一手。
“小雨。”他心一下乱了,扑嗵扑嗵跳将起来。
小雨埋首在他手心,自他手心传来的热度透过面颊,脉脉流经心田,让她顿感,好温暖,好贴心。
“小雨……”他哑声轻唤。情难自禁,低了头,用唇轻轻去她泪痕。
然而——
门却这此时被无声推开,一只靴子跨了进来……
即便来人脚步再轻,睿祺毕竟习武之人,更加敏锐。他转头望去,城邺面色铁青,出现在门口,显然将他小雨这一幕尽收眼底。
小雨似也察觉到了什么,挑眸越过睿祺看向门外,城邺坚毅的唇紧抿成一条线,浑身绷紧,眼中燃着怒火,脸上的神情,却似秋霜般冰冷犀利。小雨凝望着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城邺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想到那日“慈宁宫”见小雨被打得红肿的脸颊,心便似针在扎,虽然一气之下做出无情之举,然出宫后心内委实惴惴难安。正烦忧时,跟班小厮跑来附耳禀告,道是无意听得漱雅房里俩丫鬟在园子里嘀咕,说漱雅在王府失了宠,这会子得了太后召见又威风起来了。
闻言,城邺面色大变,二话不说即赶往马房,牵了马匆匆挥鞭进了宫。他先到“慈宁宫”,悄悄询问秋月姑姑,秋月对城邺历来也是极疼爱的,他问起,她断无不说之理。但秋月并未告知他,小雨受了重刑,在这里养伤。
令城邺没想到的是一踏进门,便看到睿祺柔情蜜意地着小雨,胸中瞬间充斥起酸涩的怒火,原来她并不需要他的关心,自己的担忧牵挂,不过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使他难以再看得仔细真切。
“我……”
小雨心中一紧,刚要开口,城邺冷哼一声,已一转身,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
“王兄,请留步。”
睿祺反应过来,起身拍拍面露焦急的小雨,示意她勿过焦急,遂追了出去,然而偌大的庭院中只余树影摇曳,似在轻叹,城邺曾来过。他默默伫立片刻,复又折回屋里。
却见小雨已扶着床榻,强撑着坐起来,挣扎着欲下床。可她脚刚着地站起,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全身撕扯般疼,手指更是火辣辣的剧痛,双腿一软,无力地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
睿祺几步奔过去,把她抱起来,小心地放回到床上。但这一折腾,还是牵动了她身上的伤口,有些地方重又渗出血迹。
小雨紧咬着唇不喊疼,脸色却越发苍白,眼中雾气朦胧。
“都叫你乖乖躺着了,怎么不听话?”
睿祺拿起一旁的帕子,轻拭着她额头上细密汗水,声音温柔。
“他……他走了……是不是?”小雨哽咽着,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贴着她脸颊滚落,滴滴落在睿祺手上,灼烧着他的心。
“你放心,王兄那边的误会,我会同他解释清楚。”
小雨不语,只是默默流泪。遍体鳞伤的疼,也比不上心头伤痛半分,唯有睿祺温暖的碰触安抚,才让她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别哭,小雨,你哭得我心都痛了。”睿祺手忙脚乱地又为她擦去泪水,执着她的手贴在颊边,“再哭身子更不容易好,你安心养伤,一切都有我在。”
“睿祺,谢谢你……”小雨虽声音微弱,但这感谢却是发自内心。
“嘘,别说了,你再睡一会儿,多休息伤才能早些好起来。”
睿祺轻柔的声音,使小雨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疲惫地闭上眼,终抵不过身心伤痛,又沉沉昏睡过去。
出神凝望着小雨的睡颜,她即使睡梦中,亦紧蹙着眉,看上去痛苦而不安。睿祺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心,拉起薄被,搭在她身上。小雨虚弱的模样如炙火,生生灼痛他的心,扩散在每一个角落。他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为了守护她,他甘愿付出一切。
第二日一早,例行去看望了小雨之后,睿祺便片刻不耽搁地赶往瑞王府。
远远看到城邺在大门外的身影,正翻身上马,打马绝尘而去,根本不给睿祺任何辩解机会。
睿祺在府门前驻足,凝思片刻,拍起门来。守卫将门打开一道缝,见是他立即闭了门,不再开启。
夏日灿阳映在瑞王府气势威严的大门上,却无端透出森然冷意,城邺那冷漠拒绝的意味,清晰传递给了睿祺,让他心中不禁酸楚。
小雨苍白的容颜,倏然浮现睿祺眼前,他用力一握拳,重又大力打起门。
“砰砰”的声音回响,声声惊心。
许是怕惊扰更多人,抑或感受到睿祺不会就此罢休,守卫终于又打开了门,一张脸苦得要滴出水。一边是身为王爷的主子,另一边是宫内阿哥,自己就是有九条命,也得罪不起任何一个。
“九阿哥,您到底想干什么?”守卫小心问着。
“你家王爷去了何处?”
“小的真的不知道,王爷只说了五日后回来,且走前交代过,若是您来找,一概闭门。”守卫边说,边端看睿祺的脸色,“不然,您五天后再来找王爷吧。”
睿祺略一顿,开口道:“我要见乌兰珠姑娘。”
在他看来,城邺是不会轻易妥协了,且即便解释,也未必能全然说服他相信,不如和乌兰珠说清一切。
“九阿哥,您就别为难小的了,王爷有令,不让您踏进府半步。”守卫表情更加凄苦。
“那你帮我唤她出来,我只和她说几句话便可。”
“这小的也帮不了您,要是让王爷知道,定是要责怪下来,九阿哥,您还是先请回吧。”
睿祺见守卫态度坚决,也不好再为难于他。加上又担心还在宫中的小雨,只得先离开王府,返回宫中。
艳阳洒落,却更显庭院寂寥。小雨被安置的地方本就是偏僻之所,再加上心境使然,愈发清冷。
睿祺提着竹篮踏入房门,小雨还未醒来。许是被打的地方疼痛难耐,她整个人趴在床榻上,脸侧向一旁,长长的眼睫掩住紧闭的双眸,颊边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
掩着薄被的身体遮不去伤痕累累,露在外面缠着白布的手,更是让人见了忍不住心酸。阳光透过窗棂,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宛如陶瓷般脆弱,仿佛一碰便会破碎。
将装着鸡汤的竹篮搁在桌案上,睿祺轻轻走到榻前,却见她秀睫轻颤,他以为自己走路动静终是大了扰了她,暗自责,该再放轻些儿,不该惊了她,多睡一会便少受些痛儿。
“城邺……城邺……”
孰料小雨并未醒来,却蹙眉呢喃轻唤出城邺的名字……
若是你于睡梦中唤着我的名字,便是这会为你死去我亦心甘情愿,也不枉活一世,白来世上走一遭儿了。
睿祺面上一阵黯然。
可当他望着小雨那苍白的面色,心下却暗自责,她看去憔悴得仿如一朵失去水份即将枯萎的小花,从前的鲜活再找不到一丝儿影子,他还在计较什么呢?
如今,唯盼她快快好起来,做回无忧俏皮的小雨就好。
他立在床前,用目光细细抚平她微蹙的愁眉,凝神看她,眼前不觉晃动起初次见她时的情景……
“我叫睿祺。你呢?”
“睿祺?”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么?”
“你问我呀?我就是我,不过念在你生得好看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小雨。”
“小雨姑娘,你在这……”
“你是想问我在这做什么是吧?我是格格的贴身丫鬟,格格饿了,王爷不知为何迟迟不来,也没人给我们送晚饭,我出来给格格找吃的,可走迷了路。”
……
忆起当初那笑靥如花,活泼灵动的小雨,再对比此刻趴在榻上毫无生气的小雨,他心下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亦暗暗发誓要在她伤好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设法将她送出宫去,她不属于这里,她只属于宫外那方广阔的天空。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乌兰珠自打空欢喜一场,和城邺从宫里回来后就总闷闷不乐,她原就不爱多言语,如今一整日下来就更是难得说上几句话。香秀劝她去园子里走走,她摇头;香秀劝她去亭中坐坐,她也不去,终日就抱着琵琶坐着在窗前,弹着一支支听了让人心生烦忧的曲子。
她弹琵琶,香秀闲了就支着胳膊听,偶尔出声让她弹首欢快的,她不语,琴声由心发,心里惆怅的人又怎弹得出快乐的曲儿?
一只雀儿在廊外栏杆边上蹦来蹦去,一片活泼的阳光追逐着它在嬉戏玩耍,香秀手撑在桌上,透过珠帘,瞄瞄雀儿,又望望乌兰珠,她低眉坐在窗前弹着琵琶,面庞看去是那么的精致,娟秀,她不觉看得痴了……
一曲终了,最后一缕尾音袅袅不散,似在绕梁盘旋,如此美妙的琴音,只可惜少了那知音人来倾听。
乌兰珠心下幽幽轻叹,转眸,对上香秀,不觉微怔。
“你这般瞧着我干么?”她问香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