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顾云容正独自坐着打谱子。
她知道今日是必定要等的, 便带来了几本闲书并一本棋谱, 而今倒正派上用场。
正到凝神处, 忽闻门扇吱呀,手上一顿, 回头看去。
“雨天下棋,好兴致。”
桓澈在她对面落座:“不过一人下棋,不觉孤寂?”
“逢着雨天, 独居室内,打打谱子看看书, 殿下难道不觉得惬意?”
顾云容说话之际, 重又低头拈棋。
桓澈总觉她今日态度有些异样。他与她大致说了今日跟父亲不欢而散的事,末了道:“若我实在无法推辞, 便也只能南下一趟。只工夫不会太长,往返至多三月。从待选淑女入宫, 到择定亲王妃, 再到三书六礼,这一溜下来少说也需三两月,不会耽搁我们的婚事。”
顾云容倏而抬眸:“殿下就那么肯定我会嫁与殿下?”
桓澈奇道:“我们的事不是已经定了么?”
“我好像还没答应嫁给殿下。”
他靠身椅背:“这不是你说不嫁便不嫁的。”
“若我执意不嫁呢?”
“不嫁我,你预备嫁谁?这事由不得你。”
她垂眸:“既是这般,那殿下先前何必费尽心机让我嫁你,强取豪夺不就是了。”言罢,仍旧专心打谱。
桓澈微微攒眉:“你今日是怎么了?”
顾云容不答反问:“殿下心里是何时有我的?又是何时动心思欲娶我的?”
桓澈静气凝神望她片时, 道:“正经初见, 就是在签押房那回, 对你印象尚可。后头我也不知心里是何时有你的,总之……我心中有你不久便想娶你了。”
他最不擅长的便是梳理这些情丝意绪。但有一点他也觉着不可思议,他自认并非多情之人,却在与顾云容觌面不多的情况之下,对她生了情意。
不知是否跟他那些纷杂绮靡的梦有关。但显然,他不会将那些梦告诉她。
“殿下喜欢我,想娶我,是否也因着认为我痴迷于殿下?殿下想找个听话的、又不牵扯利害的尾巴,镇日围着殿下转,是么?”
桓澈不知这话如何回。他起先想娶她的缘由之一确实是认为她钟情于他,但后来就是纯粹想娶她。
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是道:“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你只需知道,我如今是全心全意要娶你的便是。”
顾云容嘴角轻扯,低头道:“殿下可以回去了。”
“你喜欢下棋?我书房里还存了几本棋谱,不若我回头去寻你时,顺道给你带去。”
“不必了,”顾云容头也未抬,“殿下慢走。”
桓澈起身。
自他入屋便觉她今日情绪不对,落后又是那么一串话,他更是困惑,他近来似乎没得罪过她。
他自己也正烦郁于父皇今日之举,踟蹰片时,宽慰她几句,作辞而去。
顾云容轻轻落下一子,继续翻谱子。
之前在杏林中意欲行刺她的那批人的背后指使,顾云容也不知是否查到了,她先前向桓澈询问此事,桓澈并未透露过多,只与她说这种事不必她操心,他查着了自会处置。
她见如今出门平安无事,渐渐也就放心下来。
桓澈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贞元帝,转日,桓澈亲登怀远伯府。
顾云容听闻桓澈到访,不免讶然。他从前都是晚间来,白日从未来过,今日竟是大摇大摆过来了。
她正烹茶,看顾嘉彦没差人来叫她,便也只作不知。
桓澈从正堂出来后,在顾嘉彦的引领下,往园子那头去。
顾家这园子是新近才葺的,桓澈此前又未尝到访,顾同甫不在家中,顾嘉彦便领着桓澈四处看看。
半道上遇见顾妍玉,顾嘉彦不住使眼色,示意她退开,顾妍玉视若无睹,竟是为着早先在月波桥因斗纸鸢起的纷争,代两个兄弟向桓澈致歉。
桓澈撩起眼皮搭她一眼。
斗纸鸢那件事他几已抛诸脑后,倒是当初还在浙江时,二房母女为宗承手底下的人供与便利那件事,他还清楚记得。
若非他机警,及时察觉,宗承那回便得了手。
只要一想到顾云容险些被旁的男人掠走,他胸臆之间就愠火燎原。
他后来查着是二房母女两个为宗承行了便利,使人警告了两人,又将顾同远褫职,这才解气些许。
眼下看到顾妍玉竟还跑到他跟前晃,面色登时一冷。
顾妍玉见王爷怫然作色,慌得手足无措。
她当年哪里知道她那两个兄弟得罪的是王爷,她就只是觉得他不光生得天人之姿,脾气还不小。
后来听闻顾家能翻身,王爷居功至伟,再看伯父与伯母迟迟不为她堂妹安排婚事,大致也能猜到这中间是怎么回事。
现下皇帝为两位亲王择选王妃,万一她堂妹中选,那王爷可就是她妹夫,成了一家人更不能有嫌隙,处好关系了,往后他们二房出去又能多一张护身符。
只是王爷这态度……
顾嘉彦大致能猜到顾妍玉的心思,见她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当下命丫鬟将她拽走。
桓澈继续行路时,状若随意地问:“谢景迩来可曾登门?”
顾嘉彦一怔,旋道:“表弟偶尔过来,指点我举业。”
“容容与他见过面么?”
顾嘉彦想了一想,摇头:“应是不曾。”又补充道,“即便打照面,也只是短暂叙礼。”
桓澈放了心,微微颔首。
他说是来逛园子的,实则就是为见顾云容而来。漫行不上片时,就问起顾云容何在。
顾嘉彦倒觉难办。他小妹不知是否跟殿下闹了别扭,他昨日跟她提起皇帝为殿下择妃之事,她面色淡淡,没有一丝怀春女儿应有的娇态。
但这二人之事他不好管也管不了,遂为桓澈引了路。
顾云容正坐在亭内给炉火打扇,看桓澈过来,顾嘉彦自己走时又将她身边几个小丫头也遣退了,竟是为桓澈行了方便,忽然发现顾嘉彦不知在何时已经彻底倒戈了。
她兄长还算有心眼,但无论如何却都不及桓澈的心眼多。
顾云容跟桓澈见礼之后,自顾自烹茶。
桓澈等了半日,看她迟迟不语,禁不住道:“我明日便要动身南下了。”
她轻应一声,别无表示。
桓澈遽然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顺势一带,揽她入怀。顾云容不备,手中蒲扇掉落在地。
他凑唇欲吻,被顾云容抻手一拓,抵住胸口:“青天白日,殿下自重。”
他就着被她粉白小拳抵格的姿势,垂眸看她:“我说我要走了,你怎生连个表示都没有?”
“殿下想要何表示?”
“你难道没有不舍?”
顾云容淡淡道:“没有。”
桓澈盯她半日,忽压她在柱:“是不是宗承那厮跟你说了甚?你那日在马车上根本没说实话对不对?宗承费尽心思将你引到杏林,又怎会只跟你说些有的没的。亦或,他昨日曾去找过你?”
“殿下多虑了。”
他看她一副万事不欲多言的架势,心下蓦然一阵翻搅,攫住她双肩:“那你缘何对我这般?”
顾云容往下拉他手臂:“殿下弄疼我了。”
桓澈减了力道。每回看到她冷漠的神情,他都心弦一紧,这大约跟从前的经历有关。
他改为拥住她:“你还没答我。”
“我与殿下实则从未亲近过,这一点殿下应当清楚。”顾云容搡他。
桓澈一僵。
这是实话。不论亲吻还是拥抱,都是他硬要来的,顾云容也始终只称他殿下,不愿改口唤得更亲密。
桓澈仍不肯放开她,反而越抱越紧:“往后就亲近了,成了婚慢慢来。”
顾云容倚在柱上,不语。
翌日,桓澈离京。
顾云容闻讯无甚反应,照常出门。
只在出门时,碰上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
顾云容端量眼前做国朝闺秀打扮的大友宁光,问她前来所为何事。
大友宁光眉眼微扬:“自是再战。我那日心绪不宁,你又得宗殿暗助,我输得不服。”
顾云容觉得这位公主倒会强词夺理的,她心绪不佳那是她的问题,何况也是她那边先舞弊的。第三局两边都无帮衬,已算公平博弈。
顾云容直道没工夫,让她改日再来。
大友宁光忽道:“你欲何往?莫非是与宗殿有约?”
顾云容嘴角微抽:“光姬请慎言。”言罢便要上马车,却被大友宁光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