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可岚(2 / 2)
我不满地看着他:“吃胖了你负责吗?”
易北辰也乐了,他笑说:“我负责我负责,你一辈子都包在我身上啦。”
“辰辰,你最喜欢吃鱼了,妈特意让杨嫂给你多做了一条,好吃吗?”
临走时,北辰的妈妈朱明翠从楼上走下来,惊讶地叹了一声:“呦,都吃完啦。下回妈还给你做噢。”
我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易北辰,努力憋住笑,但不知怎地,眼前竟有些湿润,好像心底某个角落正被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力量,寸寸包裹。
送我回家的时候,大街上挂满了红红火火的福字灯笼,有人放炮有人舞龙,满街满景的繁华绚烂,连路上飘起的雪花,都温柔小巧的,像精灵般可爱。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我没有退路,尽管你也千辛万苦……”
临街的一家酒吧过年仍在营业,门口的音响里正放着王菲的《红豆》,我跟着调轻声地哼着,将指头一根根地扣进易北辰的指缝里,幸福而满足地依偎着他。我好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希望这段路一直不会有尽头,希望能就这样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侧,永远永远。
可是永远,究竟有多远?
“叶轻。”易北辰忽然开口。
“嗯?”他甚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的名字,我心里有些奇怪。
“过完年,我就要去美国了。”
“去美国度假吗?”我继续哼着歌,脚底一抬,随意地踢起一个石子儿。
那石子轻巧,被打得远远的,连思绪也跟着飘了。
“不是,是留学。”
我蓦地顿住了,只觉得他的话,像冰冷的风刀子般直直地灌进自己的耳朵,我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同意。”
仿佛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易北辰叹了口气,像哄小孩儿似的摸摸我的头顶:“叶轻你听我说……”
“我不听,也不想知道,”我情绪激动地甩开他的手,眼泪也跟着迸飞而出,态度坚决语气强硬,“你要是出国,我们就分手。”
此时又一阵风起,易北辰愣住,手也禁不住颤了颤。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看着我,一脸平静的说:“那就分手吧。”
就在一刹那我只觉得脑子里无数声音轰然而响,紧接着就是一片自己所无法控制的空白。
应该是玩笑吧,很快,我又回过神来,为着这个恶劣的玩笑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分手就分手,回头你可别哭着求我啊,我是不会心软的!”
易北辰深深注目于我,眼中慢慢地腾起痛楚:“我是认真的。”
风起穿过整座城的灯火,抽着我的脸,伴着寒冷的气息,将远处鞭炮的阵阵喧哗声涌进了我的耳内。
明明是那么吵的,我仍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沙沙的,我甚至能想象到雪落在冰冻三尺的河中又细细密密的融化。
终于明白他不是闹着玩,我的心里很怕,眼泪像开了闸洪水般大滴大滴地涌出来,我拉着他的手臂,哭着说:“北辰,你听我说,你先等我两年,等我争取到公费留学,我们一起去美国好不好?”
他拒绝我,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甚至连个解释都不给我。
在这车水马龙的街头,我揪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哭得声堵气噎,就像个小孩子。
我从小就是个爱哭的孩子,小时候有妈妈哄我,长大后有易北辰哄我,渐渐地,我真的以为自己是个被人握在手心里疼爱着的公主,以为发生任何事情,只要我哭一哭,撒一撒娇,就可以解决了。
但是这次没有,无论我怎么哭,怎么闹,怎么去求他,他都态度坚决地要出国。
我不能相信,他会撇下我,他竟然撇下我,那样残忍而决绝的撇下我。
可他的确这么做了。
生平第一次,我明白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
早上我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听到电话那头的声响后,我像触电般坐起来,连脊背都僵直了。
那是周晋诺的电话,他的声音显得疲惫而低沉:“你来珠江路XX号,可岚出事了。”
临走前欧阳琛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委婉地推脱了,我知道欧阳和周晋诺的关系向来不错,在生意场上又有多年的互惠依存,商人重利,真要出什么事,他未必会帮自己。
一路上我都在想,到底可岚怎么了,为什么她会和周晋诺在一起。事实上,自从那晚我去找欧阳琛后,就一直没能联系上秦可岚,昨天晚上可岚也没来公司上班。我不敢想得太深,因为直觉告诉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
“您是叶小姐吧?”
按着周晋诺所说的地址,我很快到达一户临海的别墅,门口一个像是管家的女人焦急地走过来:“快跟我来,周先生等您好久了。”
我微一咬牙,跟着管家走进客厅,周晋诺正坐在墨黑色的沙发上抽着雪茄,他整个人都被这种幽深的颜色层层包裹着,趁得他那一向意气风发的脸庞也消沉起来。
那时已入秋,天气却仍然闷热得紧,他身上只穿着件休闲T恤,我走近了,才发现他的手臂上有几道狭长的血红抓痕,胸口还染了一小片殷红的血迹,混在纯白的棉布里是那样的怵目惊心。
我的心突地一跳,本能地祈祷这些跟可岚都没有任何关系,可周晋诺却斜斜睥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倨傲却多了一分忧心:“可岚就在楼上,识相的话,就帮我好好劝劝她。”
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拽拉着,我的心蓦然沉下去,几乎是飞奔着冲上楼梯,空荡荡地走廊里寂静无声,打开门的那一刻,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屋子里所有的物件都东倒西歪的,墙上的壁画也砸瘫在地板上,遍地都是玻璃碎片。秦可岚就抱膝坐在洁白如羽的床上,她裸着身子,肩膀不住地战栗着,似乎连哭泣都忘记了,右手拿着一片刀锋般尖锐的玻璃,放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温热的血液像鲜红的河流般汨汨地自我的腕间流下,渐渐染红了眼前的世界。
那一瞬间,我蓦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双手在掌心紧紧地攥握住,连骨骼都发出清脆的响声,禽兽!这个丧尽天良的禽兽!
“叶子姐!叶子姐……”
秦可岚一见到我,就像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的稻草般,失声痛哭了起来。
“别怕……我来了。”我心中一痛,眼泪蓦然间奔涌而出。
从可岚的哭诉中,我才知道:自从一年前那一晚,周晋诺就一直在追求她,他说自己从没在娱乐会所里见过像可岚这么单纯干净的姑娘,所以对她着了迷。
可岚向来洁身自好,认定他是个浪荡子,所以始终对他敬而远之。刚开始,周晋诺对她还算温柔客气,可是一年的冷屁股贴下来到底还是被惹毛了。就在秦可岚家里出事的那一晚,周晋诺开着跑车到她家,告诉可岚的父亲,只要让女儿跟了自己,周晋诺就能替他偿还所有欠款。可岚的父亲听后喜出望外,威逼利诱着让女儿妥协,可岚说什么也不愿意,这才离家出走跑去找我。
第二天,周晋诺约秦可岚出来喝茶,她居然同意了。但是喝茶变成了喝酒,酒过三巡,周晋诺终于失去耐性,借着醉把她拉回自己家,一进门就露出饿狼本性。
起初可岚还半推半就,但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还趁周晋诺不注意时,捡起地上的玻璃划破自己的腕,见她如此决绝,周晋诺才不甘心地止住,打电话把我叫来。
“叶子姐……我一想到,以前你接济我的钱都是用那种方式换来的,就特别恨自己,”秦可岚颤抖着扑进我怀里,嗓音已哑不成调,“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没办法做到出卖自己。”
秦可岚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眼角似乎被什么锐器割裂了一个口子,每说一个字都有一滴血混着眼泪冲刷下来,那样子惨极了。
我有些呆呆的听着,片刻以后,才意识到心口有着深深的疼痛:“可岚,你真傻,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是的,绝望。
我一路飞奔而来,只是希望能救出可岚,却根本来不及救可岚;我一年来拼尽所有心力,只希望能保护这个女孩子跳出火坑、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就根本无力去保护。
我一直都把可岚当做心底最后的净土,当做黑暗生命里最干净的那一缕光,可是现实告诉我,我藏在心底的这块净土、这缕亮光,还是被人污染了,我曾经不顾一切去保护那个女孩子,还是被人伤害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太无情?
身后蓦然响起周晋诺的声音,少了分玩弄,低沉地发号施令似地:“她伤的严重吗?知道你学过医,又是她朋友才叫你来,这件事我不想闹到医院。”
怒火让我的身子有些颤抖,我回过头,毫不客气地说:“你姐姐也学过医,你为什么不叫她来?”
周晋诺显然是有些恼了,他攥紧拳头:“你TM别给脸不要脸!”
“医药箱。”我冷冰冰地开口,一声便打断了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周晋雅向来自诩高贵,怎能容忍自己的弟弟和我们这样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所以周晋诺纠缠秦可岚这件事,恐怕连周晋雅也被蒙在鼓里了。
周晋诺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呼喝起站在门外战战兢兢的管家:“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医药箱拿来!”
擦拭血迹时,我看着那些纵横在可岚肌肤上的狰狞伤痕,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我知道,这些伤痕已经深深印在可岚的心里,就像是用烙铁烫上的一般,恐怕这辈子都阴魂不散的缠绕着她。
处理好伤口后,周晋诺慢慢地走过来,秦可岚一看到他,就抖得跟筛糠似的,一面后退一面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开始周晋诺还好言好语地劝她“别闹”,渐渐地耐性被耗尽,忍不住张嘴大吼:“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哭嚎的挣扎着,秦可岚用手捶打着周晋诺的胸口不想再跟他多一秒的身体接触:“叶子姐,带我回家吧,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不要……”
回家?
如果这个禽兽真的想让她回家,就不可能叫我来,我心底黯然。说实话我虽然很恨周晋诺,但同时也很怕他,这丫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儿,惹毛了他什么缺德事都做的出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岚哭泣的声音,明明那么轻那么浅的,击在我的心口却犹如一记重锤,轰隆隆地响,就这样,一点小小的勇敢如同在我的心底着了火,直焚上五脏六腑。
最终,我不顾一切地推开周晋诺,把可岚搂住自己怀里,极尽温柔和呵护地说:“别怕,我们马上就回家。”
周晋诺看着她们,蓦地从唇角迸出一句冷笑:“我叫你来不是让你……”
“她手腕上的伤口很严重,现在我只能帮她暂时止住血,还有些消炎杀菌的药是处方药,现在我们必须去医院。”我强迫自己沉下心,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地说。
周晋诺眼光一转,多了几分焦虑,但语气还是不紧不慢,像是一种胁迫:“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秦可岚的身子瑟瑟地抖着,双手本能地紧紧攥住我,我知道,一旦周晋诺跟去了,可岚再想逃离他的掌控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