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匆匆二十载(2 / 2)
我清理出洞穴中的积水、红土和残叶,在正对着洞口的墙壁上,发现了亚当斯告诉过我的、却已被积水消磨的、连那两个模糊轮廓业已看不清楚的字迹残迹。
亚当斯曾模仿着原来还能稍稍看出轮廓的字体临摹给我,而我却是一头雾水,毫无头绪。待我亲眼目睹,才知岁月之残酷,那已是任凭我再怎样努力凝视,也无法读懂的真相了。
我记忆中的家乡,杨柳成荫、小桥流水,而那些美好回忆的画面早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片被大火吞没之后的残骸,即使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角落里仍然存积有厚约三寸的灰烬,显然,那场大火燃烧得异常猛烈和彻底。
而那颗寄予我深刻回忆的大柳树,也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残破不堪的一段树桩,不过,在它旁边,我新栽下的那棵由懿州带去金台观、又带回故乡的柳枝条业已长得十分茁壮,老树桩和小树苗紧紧相依,俨然就是一个轮回。
至此,我那寻找亲人的心愿,彻底息了。
华夏大地最严厉的母亲—黄河,仿佛也不愿看到子女们饱受异族的摧残和蹂躏,自蒙元占领华夏大地起,黄河曾无数次决堤溃泛。
元至正四年,黄河继头一年在曹州决堤之后,再一次大发脾气。还是在曹州,她的怒气一泻千里,决堤肆虐的黄河水使得整个黄河下游变成了涛涛之泽国,河南、山东两地,几十万百姓沦为难民。
与此同时,淮河地区却旱魃横行、瘟神霸道,百姓病死饿死无数,流离失所之人数不胜数,蒙元朝廷饱受打击,朝堂上更陷入了对这场灾难‘救与不救’的无尽辩论当中。
未曾见过真正的灾民,也未曾身临其境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出那末日来临般的恐怖气氛。
浩浩荡荡的灾民只知道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就有希望,没有谁能让他们停止脚步,可以想象,当几千、几万乃至十几万的灾民一起涌来时,个人力量之微不足道了,如果被裹挟其中而不能立即脱离,用不了多久,你也将身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黄泛后的灾民是赤裸裸的灾民,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财产,也没有任何粮食,无论经过哪里,那里的野草和树皮都会被一扫而空,病魔更如影相随,死亡的气息一直笼罩着灾民,因病、因饿死掉之人无数,有些尸体上甚至出现了刀割斧斫的痕迹,人吃人的现象层出不穷,已然到了司空见惯的程度。
同胞再一次遭受痛苦磨难,我的心怎能平静?因而,我毅然舍弃独善其身的想法,重新踏入凡世,希期以自己的绵薄之力尽力挽救同胞所受之苦,却不曾想,这竟让我真正认识到了人性之丑恶。
灾民中往往会有一伙伙的泼皮无懒,这些人的身体状况比绝大多数灾民健硕得多,他们成帮结伙、欺凌弱小,常常抢夺灾民尽最大能力找来的野菜和树皮。
要知道,那些平日里不屑一顾的野菜、树皮,此刻则是灾民的最后希望,那就是他们的命啊!或许,就因为被抢走了一棵野菜、一把树皮,灾民就再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而那些抢走他们食物、或者说夺去他们生命的泼皮无懒,甚至就是他们同宗同姓的族人啊!
我早已厌倦了刹人。这十几年来,除了最初几年,初见蒙古人和色目人对同胞的欺凌压迫而愤怒不已,暗中刹过十几人之外,我已不再伤人性命。现在,我更已经学会与正被欺凌的同胞一样麻木、无动于衷了,只因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那不是只凭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的现实。
可是,在灾民中,看到那些本应该保护同胞同族的泼皮无懒,反而仗势抢夺同胞赖以活命的野草和树皮时,我彻底愤怒了。
我怒得是这些渣滓自私冷酷的心,怒得是同胞不能同甘共苦、团结一心的悲哀,这些害群之马、粥中鼠屎皆罪该万死。
于是,我痛下杀手,一枚石子结果一条性命,尽力肃清那些自私自利的混蛋,并寄希望于这种害群之马少一点儿、再少一点儿,更希望同胞们能够团结一起、凝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