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非命(1 / 2)
吕长歌回到寻仙镇上,路过一家酒坊,此地的掌柜也是中土人,虽娶了一位西域女子,因为言语相通,在如鸳搬来之前吕长歌便一直到这家买酒,故而也欠下不少银两。
而今酒是不愁,过去的债便也一拖再拖,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家店的掌柜夫妇再也没机会找到他。
当路经门前,他娴熟地拽起衣领遮住面庞,却忽觉奇怪,平日里风风火火的老板娘总会在酒坊外揽客,如今这最热闹的时辰却不见踪影。偷偷向屋中望了一眼,竟隐约瞧见堂上挂着惨白的幡布。
看样子必定遇到丧事,吕长歌随即踏入屋中,只见这家酒坊掌柜正伏案痛哭,而一旁的如花美眷横卧榻上,已无生气。
“怎么回事?”吕长歌问道。
“你来做什么,走开,当心我媳妇做鬼催你还酒钱!”
吕长歌无奈道:“钱的事往后再说,先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我怕镇上还会有人遭殃。”
掌柜叹息一声:“她的娘家人都住在高昌国,一个月前那里遭遇沙暴,家人不知所踪,许久都未找到。她整天以泪洗面,说什么不想活了。我撂下生意千方百计地劝,终于才让她有些好转,昨晚还有说有笑,可一觉醒来人就没了!”
说着,掌柜情不自禁嚎啕大哭。
“可查过死因?”吕长歌接着问道。
“查过,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却没有任何异状,实在不明白怎么死的。”
吕长歌上前两步观望,未察觉到一丝妖邪之气,也不曾闻见迷幻、毒蛊的气味,逝者面容甚是安详,仿佛死是一种解脱。
“你再好好想想,可有哪里不对劲?”
“昨晚我睡得太沉,在梦里听到琴声不断,不知别的。”
“琴声......”
就在此时,街上一阵吵闹,走出屋外,不远处的一座院中,百姓们将一名女子团团围住。
“易氏,你别以为镇上无官差,你丈夫又无亲无故,此事就会不了了之,实在没有法子,我们将你送到昆仑山上交给仙人处置。”
“我说过,我没有杀他!”女子厉声呵斥,眼角泪光闪烁,可周遭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哭,你再哭也掩盖不了谋害亲夫的事实。”
对吕长歌而言,镇上从无闲事,他快步走到人群中拦住,要两方诉说缘由。
一位老者缓缓开口:“他们夫妇二人寻仙无果,定居镇上八年之久,三天前,易相如易先生写了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家门,她今晨便来报复,谋害亲夫。”
吕长歌问道:“为何休妻?”
“这是他们家的事,外人谁能知道,不过大伙一猜便是因多年无后。”
“你们又凭何觉得,人一定是她所杀?”
“我们听见院中惨叫,赶来时见易先生倒在榻上,血被吸干,浑身铺满红色的曼陀罗花,可他临死之际,用血于榻上留了‘丹凤’二字,这正是易氏的闺名。而那个时候,易氏就站在一旁。”
女子不断摇头,却也不再争辩,或许百口莫辩,已不知所措。
吕长歌走入屋内,再出来时面容沉重,对大伙说道:“此事甚为蹊跷,不可能是她一介女子所为,定然另有缘故,请放过她一马。”
百姓们却不肯相让,一位妇人道:“谁知她是否求仙不成,背地里修炼了旁门左道?或许易先生写下休书,便是知晓此事。”
吕长歌犹豫了,以他的道行自然能看出,身边这位遗孀确乎是个凡人,但眼下却不敢将星轮之事公之于众,唯恐世间大乱,人们在无法预料却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前恶意催生。
“她的性命我保住了,你们想抓她,先擒下我。”
老者大吼:“老吕呀,我知道你半辈子没讨到媳妇,可最毒妇人心,千万莫被她骗了,该不会,这事也有你一半?”
吕长歌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子这个暴脾气!”
“别,有话好说,交给你处置!”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吕长歌再如何隐忍,镇上的人多少都曾耳闻关于他的传说,至少他在时一切风调雨顺,而一旦他外出云游离开些许时日,总免不了有妖邪歹人作祟,名誉镇长这一头衔就此而来。
故当他执意要护下这位女子,百姓们也不再多纠缠,吕长歌护送易氏收拾好行装,雇了一只骆驼载着大包小担走出镇外。
临别之时,吕长歌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望你节哀。”
女子微微摇头:“他的离去,我倒没有格外伤感,因为他原本也不剩下多少寿数。”
“此话怎讲?”
“我与相如十年前相识,他小时候得了怪病,大夫和算命者都说活不过而立之年,于是他闯荡世间,希望能用有限的寿数行侠仗义。而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流落江湖卖艺为生,我本无姓,名丹凤,我们江湖人都向往走遍世间。可当我和相如遇见彼此,都愿意为对方抛下心中的执念。”
“于是你们便结为夫妇,来昆仑山下求仙问道?”
“不错,心想着或许可以为相如改命,让他活得更久,怎奈我二人资质愚钝,不曾被哪家看上,这一住便不知岁月。一年前相如对我说,他累了,不想再寻找那渺茫的希望,也不奢求长生,只愿和我继续游历,踏上曾经未走完的路。可是,我没有答应,让他再等等,我访遍昆仑十余派,愿意为他们劈柴挑水,任劳任怨,做所有脏活累活,只希望能收我丈夫为徒,助他多活些年岁。但依旧无谁答应,他们告诉我,天意难违,命中如此。”
黄昏将至,吕长歌眺望晚霞,抹须长叹。
“三天前,相如一封休书将我赶出家门,我在客栈中痛苦流涕,昨晚却意外发现,他将所有家当换成银票缝补在我的衣物里,适才明白,应是他的大限快到了,我立刻赶回来想见他最后一面,却看到那一幕,他倒在曼陀罗花丛中,被吸去了所有的血。”
“原来如此,其实我从未怀疑人是你杀的,只是不明白为何他要在榻上写下你的名字,或许他在死前看到了某种幻景。”
易氏忽而担忧:“他的死我早有准备,可我们举案齐眉相敬一生,难道却要在临死前反目、误解,令他含恨终去?前辈,能否求您为亡夫讨一公道,小女子愿做牛做马,以报恩情。”
吕长歌摇头:“这一回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也不明缘由,甚至不知自己能否熬过这一劫。”
“我知道,相如的死状颇具仪式,一定非寻常歹人、妖魔,可一朝不能让他瞑目,我便夜不能寐,不得心安。好怕他会因对我的误解化作冤魂,牵连下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