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听见王熙凤要将尤二姐接进府来红玉心中一慌,想要开口阻拦,却被王熙凤先一步截住了就要脱口的话。
只听王熙凤咬牙恨声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也帮着外人瞒我!”
旺儿这一通告发来的突然,而且是趁红玉不在屋里的时候提的话头,所以再等红玉进了屋里已经没机会阻拦或者是辩解什么,而对于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的追问,旺儿的回答是,‘小红姑娘叫我们不许说出去。’
贾琏偷娶王熙凤心中多的是愤怒,可红玉帮着外人这样瞒她却叫她生出一阵咬牙切齿的恨来,虽然贾琏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偏帮的还是红玉,可贾琏一走,红玉就变成了没办法忽视的肉刺,可她说起话时字字句句却是戳向自己的,“你要帮她只帮她瞒着我有什么用?不如把她接进来先占了姨奶奶的位置,再一步不离地守着别得叫我这个泼妇得了机会搓磨,只要平安等到我死,你们新奶奶新丫头自有风光的时候!”
“奶奶何苦说这样的话作践自己,”红玉被王熙凤这一通话说得口苦心苦,“我瞒奶奶难道真就因为我认识她是什么人,记挂她的什么生不生、死不死么?”
“明明奶奶心里什么都清楚,却偏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眼眶里的泪水被嘴巴张合的动作拉扯下来,在贾琏的那一巴掌扇出的火辣疼痛上划出一个冰凉的道子。
“不瞒着奶奶我又能怎么办?”红玉的眼睛里也是无尽的难解,“我不瞒着,把什么事都告诉奶奶,然后呢?然后我是该帮着奶奶调理琏二爷还是帮着奶奶整治尤二姐?”
红玉抽泣着,已经开始青紫的嘴角在这诉说里发出一阵撕裂的疼痛,“这一屋子的人谁都不该瞒你,因为你是他们的琏二奶奶,可独我不该不瞒你。”
不该不瞒,是因为红玉从没把王熙凤当作什么琏二奶奶。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在王熙凤这里变成了一只瓶塞,把喉咙塞出一股干哑的酸痛,叫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熙凤赫然发现那些每日随意散落的情意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她们两人哺育成了一个不再能在这间屋子里藏匿的庞然大物。
它仗着它的庞大而想要放肆,想要将先于它存在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排挤出去。
红玉的瞒是因为她有一颗系在王熙凤身上的私心。
王熙凤能理解,可她没有办法妥协,她是个女子,即使幼时被当作男儿教养那教养里也没有少了任何一分的三纲五常,这些纲常规定的她应该演绎的一生无一不需要有先于红玉出现的那个人的参与。
红玉意识到自己又在让王熙凤为难了,她吸吸鼻子,指腹从脸上刮过去刮腻子似的抹平了那些眼泪,她根本用不着等王熙凤安慰,贾琏的存在早叫她变成了自我安慰的行家。
“你别为难,”她走过去抓着王熙凤的手晃了晃,反要安慰她似的笑了笑,“我不要你今后想起我来心里面都是为难。”
王熙凤垂着的眼皮被‘今后’这个词蛰得掀起来,“什么今后,你要去哪?”
红玉将自己的食指滑进了王熙凤的手心,她的手心里攥着一张已经被她攥得忘掉的纸,那是红玉的父亲叫人递来的单子,上面列着五个到了年纪该娶妻成房的小厮的名字,这个名单被送到这里,是因为需要王熙凤来为这些小厮指配到了年纪的丫头。
红玉已经十八岁了,再等不到两年她就是二十岁,就是丫头们该被指配给小厮们的年纪。
她看着在自己进来时被王熙凤下意识攥起来的纸条扯出一个苦笑,原来她们两个人的眼里都住着看不见的大象。
红玉看不见贾琏的存在,王熙凤看不见红玉到了年纪终归是要嫁人。
“奶奶让我去哪我便去哪,”红玉虽然是在这样说可她已经决定好了哪里都不要去,她本就不是在这里的三纲五常中长大的这样的决定对她来说没有那么困难,“奶奶若要我走得远些,我就远远地吃斋念佛为奶奶祈一个长命百岁,奶奶若不要我走远,那我就继续在近前兢兢业业服侍奶奶到寿终正寝,奶奶若不愿我走……”
王熙凤被这话说得重新抬起了脸来,她才发现自己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即使红玉被配了小子还是可以作为媳妇在她身边服侍,她也从没有想过要将红玉配给谁,她不想让红玉走,她不愿意把她配给任何人。
她早就对红玉生出了的不可遏制的占有欲。
“那我便拿我的终身跟你相守。”红玉想只要王熙凤愿意,甚至用不着愿意,只要她对断绝这段感情还有一点犹豫,她的终身就会是与王熙凤相知相守、白首同归。
王熙凤读出来了这句话里的情深意重,可她却没办法给红玉以任何回应。
因为她认识到了这里面的不公,红玉可以为了她做个老姑娘,可她却不能为了红玉放弃贾琏,放弃贾琏就意味着要她放弃手中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金钱和权利,放弃贾琏就意味着她没办法完成世俗规定的她该演绎的,从嫁人生子到从一而终无一不需要有贾琏的参与才能完成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