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王熙凤在这世间行走了整整二十四个年头,算不上不长,她有底气说一句已经见过了这世上泰半的人,可对这世上泰半的人没有一个能叫她生出愧疚。
唯独红玉。
红玉全心全意的计较、小心翼翼的侍奉、稍显过度的关怀就像在空气中氤氲的水汽,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了陷在水雾中的昆虫,每一次振翅都粘连着新的滞涩,永远地失去了来去自如的能力。
“我……”红玉将指头抵在王熙凤的唇上,压住了她要说的话,没必要说什么不管她说什么,她都当成是她不想要她走。
她转身去柜子里拿了药膏,拉起王熙凤的手放在桌上细细地给她劈开的小拇指甲上药,她涂得细致,说也说的认真,“奶奶下手可得当心些,就是没受伤,好容易养长的指甲就这么断了心里也疼的。”
王熙凤看着红玉脸上已经变得青紫肿胀起来巴掌印有些替她觉得疼,她伸手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侧脸,她看见红玉脸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一缩。
“疼么?”她问她。
“不疼。”红玉说的是真话,比起疼更多的感觉是发胀发烫。
王熙凤没有说话,她看见红玉低头在她刚刚上了药的指甲上轻轻吹了吹,然后端起她的手,仔细端详了半晌确保没有哪处再受伤了才又放下,转身要把药膏放回柜子里去。
王熙凤叫住了红玉,“把药膏给我。”
红玉听话地将药膏递过去,王熙凤指甲从里面挖出一坨来用指腹揉开搓热,一点一点细致地揉在红玉肿起的脸颊上。
红玉这会儿才痛的呲牙咧嘴。
“你忍忍,这伤得把淤滞揉开了,才好的快。”
“嗯。”红玉答应。
尤二姐并没有立即被接进府来,因为尤三姐死了,她需要先料理了妹妹的丧事。
贾琏来告知王熙凤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倒要比自己的亲叔叔贾珍死了更加悲怆一些,王熙凤看他神色冷笑道,“知道的说你是死了姨太太的妹妹,不知道的以为死的是你的姘头呢。”
一句话又把贾琏堵得不言语。
因为那日的一闹平儿也知道了尤氏两姐妹的存在,听到贾琏说尤三姐死了,又想起贾琏之前说得帮尤三姐做媒的事情,不禁问道,“怎么好好的就死了,二爷不前几日才帮她找人家去的么。”
“还说呢,”贾琏坐在那里颜色奄奄,颇有些要开始捶胸顿足的意思,“我本说答应了柳家兄弟,没想到他在外面胡乱听了几句流言蜚语就找到我这里来退亲,三姐听见也不理论,拿了那做定的鸳鸯剑当着柳家兄弟的面自尽,柳兄弟见此才知三姐是如此贞洁烈妻,只是人死灯灭悔之晚矣。”
这是这里的世道,是红玉虽身于其中但却没有办法理解的世道,尤三姐在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或许能聘与柳湘莲为妻时改过,可在这个根本不给女性改过自新的机会的世界,除了死她没有任何其他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已经改过。
对一个人来说,这未免太残酷。
可生长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适应了这种残酷。
包括王熙凤,也包括红玉。
只是红玉的适应还是有些许不同,她适应但不顺应,尤三姐的事如果在她身上复刻那她一定不会选择用死来证明自己,真正能用来证明自己的是持久的行动,至于其他,可以全部交给时间来磨平。
贾琏的话没有人应答,最后还是平儿做了那个缓和气氛的好人,听了那些话也不与贾琏理论,只安慰道,“这两人一死一离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二爷还是自己先振作的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