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求生何易,求死何难(1 / 2)
南方多的是丘陵却鲜有高大巍峨的山脉,欧阳宋奇突然想起那年在若城见过的风光:群山高耸入云,人站在下边儿都有压顶之感。
在云中,光华山是最高峰,儿时他还以为天下山峰俱是如此,如今想来却是格局小了。
欧阳宋奇微微出神,太子在一侧问道:“青山绿水果然比美酒佳人更能使欧阳将军沉醉其中!”
欧阳宋奇侧头轻笑一声,“臣不过在想,西边儿的山都快捅到天宫去了,你师父怎么不去那里求神拜佛!?没准儿神庙都不必修,直接就见着活神仙了!”
太子失声大笑,“你见多识广,本王自小只在书卷中看过西边的风景,却还未亲自到过。他日若有机会你定要亲自带我去瞧瞧!”
“太子殿下是即将位列仙班之人,到时自然可见三界。”
太子闻言却不似先前那般开怀,胸中竟有些郁郁。“欧阳,飞升之事,本王觉着师父太过鲁莽。”
欧阳不言,示意其往下说。
“那书卷少说有五六千年,往多了说一万年也有,谁知道这那人是不是一时起意写的话本子?就为这么一件虚无缥缈之事大兴土木,实在是鲁莽之极啊!民,国本也,本不固,又如何安邦定国?”
欧阳沉默许久,不时拽拽缰绳控制一下马儿的方向。“殿下可曾想过规劝?”
太子长叹一声,“本王何曾是那种无能懦夫!但师父说我目光短浅,又与我讲了许多飞升之后的好处,好似我现已位列仙班了似的。”
“武死战,文死谏。”
“师父之言怎可顶撞违背?这事儿还需得柔和着说,慢慢改了师父的心意才是。”
欧阳扯了扯嘴角,略带一丝嘲讽。
慢慢儿说?等到你劝谏有效的那天怕是云中的男丁早已死绝了!
他揉了揉微微发胀的额头,眼下局势,哪怕是他也是有心无力。他朝南看着无名山的方向,师父无名氏早已作古,伴着幽幽的槐花香与师娘长伴于地下。
“暂且不说这些了。欧阳,不如你我痛痛快快在这山上比试一番,今夜咱们一醉方休!”太子道。
欧阳点头,君有令,臣子安能弗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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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领着宋元儿回了欧阳将军府,带着她去了偏厅。
“姑娘在此处等着便是,晚些时候将军回来了自会前来。”说完,他欲转身离开,忽然又停住了脚回身道:“将军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隐私,也不喜欢随意之人。你就在这里坐着,不要乱动。”
囚犯吗?宋元儿点了点头。
她坐在竹席上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间偏殿,古香古色,颇有一番隐居之人所住小屋的感觉。
屋内摆件不多,只有简简单单的木质桌案以及几片竹席而已,倒是屋中四角摆着的应季的花儿给这枯燥的屋子平添了一些生趣。
“姑娘,吃茶。”一个女婢用兰花指端着一个小小的茶盘前来上茶,她好似迈不开腿一般扭扭捏捏,足足花了三倍的功夫才把茶放在了宋元儿跟前。
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宋元儿没忍住用手帕遮掩着鼻子轻轻打了个喷嚏。在望春楼里她都没闻见过这么重的脂粉香!
宋元儿看了看那婢女露着的雪白胸脯,估计此刻要是欧阳宋奇坐在这儿,她就要立刻装了晕倒模样靠过来了吧!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堂堂正正一个将军,私下里竟这般不检点!
不过......刚来云中就逛望春楼,刚见过两面就帮着赎身......也确实不见得他就是什么好人!
宋元儿又看了看那女婢出门的身影。姐妹,以前不会也在勾栏瓦舍里混过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月至中天,她坐的发困,于是在桌子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身穿轻薄的素白云纱,一支金钗斜插在脑后,五光十色的珠子串成的珠络与左右耳边各编了一支的小辫缠绕在一起自胸前垂下,乌黑的发随意铺洒。她在一所宫殿里跑啊跑,在一处断崖纵身一跳,她竟然在空中飘起来了!
突然,身子不受控制急剧降落。她身穿银色的战甲,头发扎成一束马尾像男子一样戴了一顶银冠,俯视脚下的千万雄兵。士兵们气势磅礴,响声震天。
突然间,血染红了地,火映红了天,尸横遍野。她在无数尸体中游走,毫无目的,像是在寻找什么,满目彷徨。
“箫璃!”一个声音响起,从远方传来,不知所踪。
突然,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提剑向自己走来。
那个人,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酸胀与悲戚,一种一心求死的无力。
一道白光劈了过来,她就从梦中惊醒了。
箫璃……云雾重重,漫天金光闪闪,那里好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虽然是梦,但一切又好似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的,尤其是当那男子举剑要杀自己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一把利刃剖开一般又被人反复揉搓。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梦是怎么回事,木门“砰”的一声被人重重推开。
“今夜不必值守,你去歇着吧。”欧阳宋奇一脸不善地出现在了门外,他命令秦放退下,而后转身将门紧闭。
“你......你喝醉了......”一阵害怕笼罩过来,宋元儿不自觉地结巴了。
原先只当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可今日下午他突然就成了个将军,非但如此,还是全东朔最厉害的将军。
官......这个字眼对于像她这样出身的小门小户来说,实在是太有震慑力了。
“是有些醉了。”男子不去上座,反而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那个......既然将军醉了......有话我们明日再说......明日再说......”宋元儿本想站起来往远处躲躲,不过可惜,一个着急踩住了裙摆,她成功地将自己拽倒在地。
欧阳宋奇在她身后跪坐下来,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后用力将她的脸扳了过去。
“这张脸长得还是那么的柔弱无辜,可是谁知道这么一双单纯柔和的美目之下,到底藏了多少狡猾的心思?嗯?”欧阳宋奇自己喃喃道。
欸?换了旁的女子被人这么羞辱一番早就眼泪汪汪泣不成声了,可此时宋元儿却毫不过脑地问了一句:“你在说我吗?”
......
“将军,醒酒......”一声让人浑身打颤发麻的声音传来,一位娇滴滴的小女婢领口微敞,身姿婀娜地一扭一扭进来了。
估计她原本想着将军双手接过醒酒汤,然后醉目微抬看到美人服侍,不自觉地情意萌动。二人你侬我侬,自然是一夜春宵好梦。
可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眼下她‘黑日梦’中的将军正捏着一位姑娘的脸“细细欣赏”呢!
“放下,出去。”欧阳宋奇头都没回,宋元儿心里一声叹息,这美艳艳的妆容耗费一个时辰不止,白白哭花了真是可惜,欧阳将军,你好伤人心哦......
欧阳宋奇见她的目光一直望着门外,于是很不耐烦地给她扳了回来。
“五年前,秋日收租。”欧阳宋奇的眸子像是沉了一片沼泽,一眼便能叫人陷进去。
宋元儿显然又被那幽深的双眸勾了思绪过去,是以欧阳宋奇说完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啊?”
欧阳宋奇伸手去端那碗醒酒汤一饮而下,之后他松了手,一步一晃地朝上座走去。
从步伐来看喝了不少,嗯,不对——宋元儿又跑神了——五年前......五年前......
“是你!”宋元儿脱口惊呼。
五年前,秋日,天高气爽,可对于农民而言却是乌云压顶,再愁苦不过的日子。
那日她帮着宋爹收完了庄稼,然后漫无目的地在乡野间闲逛。
目及之处片片金黄,谷子长势很好但却是空窜苗不打粮食,一个个穗子瘪的瘪空的空,往年里能出二斤的穗子今年也就打出半斤来。
她一路上碰见了许多的伯伯婶婶,脸上就没一个面露喜色的。
她走到了张老伯门前,发现两个身穿红色官服的小吏正抬了斗子来收租,她刚想转身回去通风报信,却只见远处一白衣少年策马而来急吼吼上前去“主持正义”,她当时脑子一抽就多管了个闲事。
眼看着那少年要与小吏们动手,她急中生智上前挡在了少年跟前:“各位官爷,对不住对不住!您们有所不知,他这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好似脑子有些问题,您们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吏们听了受了架势,一脸不悦地问道:“既然是个疯子,那就更该赶出去,留在村子里岂不是个祸害?”
宋元儿作揖不迭,“各位官爷说的是,前几日本来已经赶他走了,可谁知他又自己跑回来了!官爷,您慢慢量着,我爹娘在家备好租子等着呢!”
说完,那少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她很不客气地把他的嘴给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