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后(2 / 2)
宜音被他的称呼惊了一下,随即又稳下来,点头回应:“很好,这样就很好了,陛下不必再送人过来,也别送东西过来。”
“好,我……朕知道了。”
随后指了指门口的一位身形微胖的内监道:“郭全,你找几个人去把承恩宫里的那株梅树挪过来,娘娘喜欢。”
他还记得。
好像是那年春日里,姑母接见宗室内命妇们的宴会上提起游园赏花之事,问及各人都喜欢什么花,她因不想与众人同行,便随口说:“最喜寒梅,于冬夜里秉烛踏雪寻去,甚有意趣。”
众人听罢,自然纷纷附和,谈笑一番也就罢了,只有他却真的上了心,几日后便带着两名小厮抬了一株梅树来,他说:“杨姊姊喜欢梅花,瞧瞧这株可还好?”
那时已经是百花竟放的时节了,梅花自然都凋落了,宜音看着盆中光秃秃的枝干,实在说不出好不好来。可他却坚持说这株梅一定是最好的,是他带人在长宁侯府的后院中挖的。
那时的他跳脱的像匹野马驹子,整日里与京都里的一些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混在一起,不是喝醉了酒就是摔伤了腿,舒王妃每每提及都是一副头疼模样。
他说:“侯府的二公子卢怀瑾说了,这梅树冬日里开花时,大街上都能闻到香味。”
于是那棵梅树便栽到了承恩宫的墙角,第二年冬日就开了花,他说的没错,确实很香。
见郭全一脸为难的样子,宜音只好开口劝阻皇帝:“哪有寒冬腊月移树栽花的,且再等等吧。”
郭全借此也附和道:“是啊陛下,这大冷的天,移栽过来怕是不能成活。”
谁知他却固执起来,孩子气地怒道:“花房里养着那么多花匠奴才难道都没有法子么?还不快去!”
圣人动怒,郭全自然再不敢推辞,只好领着人去了。
待人走后,霖意瞥了一眼侍立在旁的晚心,对宜音低声道:“我故意支开他们的。姊姊还好吗?为何脸色这般不好……”
“陛下!”宜音开口打断了他,生硬道:“我虽不是你父皇的妃嫔,但如今这般身份,你该称呼我娘娘的。”
他却不以为意,一手托着脸,凑得更近了些,笑着问:“姊姊喜欢当这太后娘娘吗?”
少年明亮清澈的眸子却仿佛能把人心洞穿似的。
宜音不忍再看着他,垂眼放软了声音:“霖意,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如今你是一国之君,万事……言谈行事皆不可随性而为。”
“姊姊安心,我都知道的,以后我便人前称你‘娘娘’,人后仍喊你‘姊姊’。”
“脸色怎么这么差?姊姊这病多半是因忧思过甚,我托人带进来的药姊姊可曾吃了?”他一边凑近端详着宜音,一边说:“看来是没有见效了,过几日我召太医来瞧瞧吧。”
原来这些竟都是他托人带进来的。
这几年年节礼送,小食药物从未间断,送来的人是宫娥装扮,只说受人之托,而她困于宫室意冷心灰,从未在这上面留意过半分。
这份年少相交的情意实在赤诚难得,想到那些喂在墙角的汤药,宜音歉疚不已,道:“难为你费心了,我不知是你,倒惹你白费了许多功夫。”
霖意摆摆手,说:“父皇登基后我便住在北宫,除了日常给父皇母妃请安,并不经常得空到这边来,所以托了母妃宫里的人送去,想来是姊姊不认得。”
宫里禁止私相传递,虽说以他的身份倒也无碍,但是若有人拿此做文章仍是麻烦,而且宜音当时身份敏感,所以他亦从未说明,只是以舒贵妃的名义送去。
他说罢顿了一会儿,又歪过头含笑打量着宜音,揶揄道:“或者是姊姊怕药苦不肯吃,才这般推辞的罢。”
明知是他打趣戏言,宜音却不知如何回应,遂转了话题,问道:“听说你母妃病着,你去看望过了?可好些了吗?”
少年眸色暗了下去,也只一瞬,旋即恢复如常,答道:“卫国公荐了国手李太医,说是母妃的病需要静养……”
言至于此,宜音也就懂了。
景和宫远在北郊,挪宫当日一众禁卫军跟了过去。这情形何其眼熟,相似的托词,相似的手段,困住的都是相似的人,她不再问,沉默地看着窗外飘落的细雪,这冬日漫长得好似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