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霖意(2 / 2)
霖意随口答了一句,将自己的手炉换给宜音。
宜音被他的话逗笑了,这倒是他的性子,以前在王府时便随性洒脱,受不得拘束,进宫后虽说作为皇子礼仪规制多了些,可到底还是自在的,可如今在这宫廷禁院内,整日面对着听不完的奏对,批不完的折子,心中郁结可想而知。
她接过手炉,在胡床上坐下,笑道:“古往今来,求长生药的皇帝倒不少,求这个的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呢。”
霖意眨眨眼,亦笑着回她:“长生有何意趣,我呆在这里简直度日如年,还好姊姊来解救了我。”说着打开案上的食盒,眼睛瞬间放光:“榛子酥!姊姊果然懂我。”
宜音一手托腮,看他直接用手拿起酥饼就往嘴里塞,蹙眉嗔怪道:“还这么着,这习惯就改不过来了吗?”
霖意朝她一笑,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拿起一旁的小箸夹起点心吃。
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有一次宜音做了樱桃酥,才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呢,他就上手去拿,结果手指被烫得通红,可他明明汪着眼泪,偏还嘴硬说不烫。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姊姊。”
吃了两块酥,霖意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放下小箸,说:“昨日朝后杨国公私下与我提起,说姊姊久居禁中,家中老小俱是惦记,遂问能否准请老夫人进宫看望。我想着姊姊最近身上大好了,便准了,后日杨老夫人便可进宫。”
他一面说一面觑着宜音的脸色,果然见她眉眼间舒展开来,沉静的双眸中有了几丝细碎的闪亮。这与平日不同,平日里她虽笑着,可勾起的唇角总是那般牵强,眼中也多是哀愁。
他也跟着心情大好,支着下颌歪在小几前,仔细端详着宜音,说:“姊姊这样笑起来就与以前一样了。”
与以前一样,是多久的以前呢,宜音都快想不起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渐渐暮色笼上来,外面天色已经很暗了,要到摆晚膳的时辰了。
霖意本想留宜音吃过晚饭再回去,可又想到雪天路滑的,兼之晚上气候更冷,便不再挽留,召了她身边的人进来,嘱咐道:“如今时气不好,娘娘的病也未好全,晚心姑姑是跟在娘娘身边的老人了,一定要时时当心才是。”
晚心垂手称:“是。”
宜音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笑着说:“你不嘱咐还好,这一说,她又得把我拘在宫里不见天色了。”
她只是随口说笑,但霖意却想到她被幽禁在承恩宫三年,如今病痛缠身,眼睛畏光,她才刚满十九,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就在那日夜无声的寂寥宫苑里蹉跎了。
他不免内心酸涩,勉强挤出笑意:“等天气暖和了,姊姊想去哪里都可以。我让人把玉林苑修葺一番,咱们去那里放纸鸢,我记得姊姊以前最喜欢放纸鸢了对吧。”
他像是答上先生提问的孩童,满眼都在等待赞赏。
宜音却只觉得心中钝痛。
放纸鸢是她在入宫之前与阿娘约定好的,那时候阿娘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阿耶却要让她进宫陪伴姑母,起先她不愿意,阿娘更是不愿意。
她记得那天府中已出阁的二姊姊回府里来,叫了她与五姊姊还有七妹妹去祖母跟前说话,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阿娘跪在地上不断地向阿耶磕头哀求:“我就音音这一个女儿,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你能顾念当初一点情意,不要送她去那个地方。”
阿耶垂手站着,脸上俱是泪水,他的神情看着那么悲伤,可却始终没有开口答应阿娘。
之后几日,叔父婶母就连祖母也都来劝,阿娘也就答应送她进宫了。
进宫之前阿娘便与她约定:每逢初一、十五她会让人在小岭山放纸鸢,宜音在宫里的青绮门那边可以看得到,便知彼此都平安。
谁料想后来母女之间互报平安的约定又牵扯进那么多人,而阿娘也因此而病重不治撒手而去了。
霖意见她神色哀戚,眼中似有泪意,心里不由地紧张起。他靠近了些,将宜音的手握在掌心里,小心翼翼的地问:“姊姊,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唤御医来看看。”
“来时吹了风,眼睛有些酸涩罢了,并不打紧。”宜音敛了愁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指了指案上带来的漆盒,笑道:“这个我可拿走了,不然下次没器物送,只好让晚心手捧着来了。”
一句话惹得几人都笑了。
晚心上前为她戴起围领兜帽,细细打量了一番,觉得妥当了,这才搀着宜音出门,坐上轿撵仍按原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