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观音(2 / 2)
杨老夫人与观音又是起身谢恩,随后再次落座。
宜音见观音以玉叶莲花冠束发,又早闻她去寺院修行之事,遂问:“七娘如今还在修行吗?”
观音起身柔声应答,又将手抄佛经呈上,待宫女上前接过后,回说:“娘娘这些年身上不好,七娘恨不能以身相替,纵使置身佛堂仍时时内心不宁,便只能日夜祝祷,惟愿佛祖护佑姊姊……”她说着便已泪眼婆娑,又紧忙改口道:“惟愿娘娘平安康泰,万事顺遂。”
宜音却不甚在意,反劝她说:“你自出生便结佛缘,有此悟性,能静心修身固然是好,只是人各有命,缘由天定,万般皆不可强求,往后也不必为我如此自苦。”
观音低声应了,垂首坐着,眉间却仍是愁绪不解。
宜音素来在这些上不大留心。在家中时祖母的故交曾荐了一位女尼来府上为祖母讲经,后来熟了她也偶尔与宜音众姊妹讲些佛法故事。有一次说起生死之论,便以此极力劝宜音众姊妹一心向佛,方能摆脱烦忧,求得永生。
宜音当时便驳她:“未知生焉知死?生死天授,又何来延年益寿一说?即可延年益寿求得永生,又何来转世轮回一说?”
自此那位女尼便渐渐不再上门了,后来又听说她在一位官宦府上挑拨妻妾之间的内宅私事,用了些肮脏手段,被那家家主送到官府治罪了。
杨老夫人闻言,只称:“利欲熏心之人,自身尚且堪不破,哪里还能渡人呢。”遂不再提了。
杨老夫人自是知道宜音的性子,圆场道:“娘娘说的是,七娘如今也到了年纪了,这修行之事即将功德圆满,家中也开始为她张罗亲事。虽说有长辈做主,可总也要问过娘娘的意思,进宫时国公特意嘱咐老身,需将此事告知娘娘,还劳娘娘费心。”
宜音听了微微点头,沉吟片刻,说:“我久居深宫,实也不知有哪家儿郎可堪与七娘相配。”她略一思忖,又道:“还是请叔父婶母为七娘留心相看,若是妥当了,我再主婚也使得。”
宜音在家中时虽与这个妹妹并不十分亲厚,但到底年纪相仿,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如今听祖母提起她的亲事,自然是希望让她能嫁得好郎君。
又想到自己这般境地,久困深宫如身陷囹圄实在余生无望,可这些自是不能言说,只好又与祖母嘱咐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已然是富贵鼎盛至极,七娘议亲实在也不必拘泥于侯爵世家,且放眼京于那些清贵人家都看看。家世爵位倒是其次,人品才学才最为紧要,自然最要紧的还是需得七娘真心喜欢。”
老夫人看着宜音如今为观音的婚事这般周全思虑的样子,想起她初进宫时也才不过十四岁,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一晃眼却已经长这么大了。只是她这一生只能困在这宫殿里,再也不会有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老夫人一时又觉欣慰,又觉心酸,只好掩了心事低头喝茶。
观音在旁听着祖母与姊姊谈论自己的亲事,虽说是惯于交际的世家贵女,可仍不觉红了脸,只用手拧着帕子,一声不吭。
说话间便到了午膳时刻,有内侍进来禀报说已经于偏殿传午膳,几人遂又起身先后挪去偏殿用饭,中间又有宫人代传圣人口喻,赐菜于杨老夫人,于是杨老夫人与观音又行礼谢恩。
一顿饭罢,说了一会儿话,便已经未时二刻,到了出宫的时间了。
依依惜别,宜音不禁红了眼眶,老夫人与观音也都暗自抹泪,但碍于内侍宫人在旁,只好强忍着悲伤道别。
晚心亲自将二人送到长思门,那里早有杨府的马车在长街上等候,晚心趁着扶杨老夫人上车的空当,低声道:“娘娘让我问老太君‘家中大人安好?林姨娘临去前可有话留下?’”
杨老夫人略一怔愣,旋即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抽出一块丝绢帕子,晚心迅速接过挽进手中,随后行礼告退。
帕子上是老夫人让人誊抄的宜音阿爷的书信。禁中自宣宗皇帝时期便下令不允许命妇进出携带私物,老夫人想着宜音会过问,便提前预备下了。
宜音的父亲自宜音的阿娘过身后往南面去了。他早年便无入仕之心,如今更是意冷心灰,年前的时候给家中来了一封书信,说是一切安好,如今孑然一身,养了一些花草几只白鹤作伴,也自了无牵挂。
家中人也只好由他去了。
宜音看了祖母转呈的书信之后,什么也没有说。
晚心有些担心,问了一句:“大人可好吗?”
宜音淡声道:“如此,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