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惊觉（2 / 2）

就在晚心犹豫着要不要去承恩殿向皇后禀奏传太医时，宜音却自己缓过来了些，只是人看着极为疲累，仿佛一瞬便耗尽了精神似的，吃力地倚在软枕上，捂着胸口喘息。

许久她才说：“晚心，叫陈时来。”

晚心依言传了陈时进来。

陈时一眼就看出了宜音的神色不对，却不敢贸然开口，用眼神询问晚心，晚心却只暗暗朝他摆手。

宜音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陈时，你去帮我打听一些事情，好吗？”询问的语气，声音中还带着微微颤抖。

陈时从未见她有如此失措无助的神态。

世家娇养的明珠，平日里或哀或嗔或愁或怒都是浅显的，就像干爹说的那般，世上的苦难落不到她们身上去。干爹是抱怨，而他却是真心觉得明珠蒙尘，娇花摧霜实在是一件令人痛心之事，阴霾不该罩在她的脸上。

他语气有些急切，还有隐隐按捺不住的焦灼：“小娘子请说，我一定尽力办妥。”

宜音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嘱咐他：“找宫里的老人，最好是十五年前在姑母的承恩殿伺候的宫人……莫要让别人知晓。”

她顿了下又嘱咐一句：“也，也不必告诉九皇子。”

陈时应了声，从殿内出来便匆匆往西边内监们住的庑房去了。

宜音让他打听之事，是十五年前皇后遇刺流产之事。他进宫时此事已经过去三年之久了，虽然也偶尔听人说起，但往往一两句便噤了声，之后便是惶恐掩唇或者岔开话题，显然又是宫里一件秘事。

他不知道小娘子为何突然要打听这个，但她那般神色……

陈时未敢多想，找上一个在外面做洒扫的老太监，此人正是以前承恩殿伺候的，在那件事不久之后便被打发了出来。因陈时是内监总管陈安的干儿子，且他为人心软又厚道，那些挣不到主子跟前的人，平日里多多少少会受他照顾些，所以在陈时上了些孝敬之后，他便什么都说了。

自陈时走后，宜音便一直在胡床上坐着，一动也不动，晚心也不好催她就寝，只是静静陪在一边。

殿内烛灯铺陈一室暖黄，薰笼中的银丝炭燃得正旺，偶尔发出噼啪之声。床帐上悬着的香球中添了蜜合香丸，幽香飘袅，这是宜音自小习惯了的香味，不似熏香浓烈，很浅很淡，有些像阿娘院中那几株紫藤开花时的味道。

阿娘她此时在做什么呢？已经很冷了，不知道今年她的花草送到了没有，再没有人给她读江南春信了，她会不会很孤独？

宜音想着想着眼角便湿了。

大夫人说他们惯会骗人的，她那时不信，现在却有些信了——她大约是真的回不去了。

再也没有阿耶买的糖葫芦，再也看不到阿娘在温室中忙碌的身影，她再不会有天街赏灯，京郊跑马的日子了，她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一室静谧，只听得水漏声滴答，宜音抬眼，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宫室，触目皆繁奢，无不显天家富贵。承恩殿如此，蒹葭宫如此，内廷成百宫室皆如此。

她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

哦，这座精致的，漂亮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