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养居（2 / 2）

他果然又笑了，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宜音光洁的额头：“朕的皇子公主们都不敢这般同朕讲话，小小女子如此大胆，走吧。”

语气颇像是一位无奈答允女儿无理请求的慈父。

“姑父答应了？”

“如你所言，朕堂堂天子还真能小气到不给你这小女子赐一顿饱饭吗？”

宜音屈膝行礼俏皮笑道：“多谢姑父赐膳。”

欢呼着，雀跃着，纯净无暇地笑着，小女孩儿眉眼弯弯，娇俏无邪。

圣人唇角弯了下。

杨家、皇后，呵，有意思。

宜音陪着圣驾回了养居殿，用过午膳，圣人午憩的时候，她在侧殿自己与自己下棋玩儿。圣人醒后在案前看折子，她便在旁边添茶，研墨。他没让她走，她便也绝口不提要回去。两人心照不宣地都在等，等承恩殿的消息。

圣人看了一会儿折子，便倚在案前扶额休息，拇指上的玉韘抵在眉心处，散发着清润的光泽。

宜音想起李承晔在观文殿时，几乎能看一天的折子，都甚少与她说话。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临窗执笔，还是品茗闲谈，或者是京郊策马？

一堵宫墙隔开的是天上与人间，他们互相离得那么远，像两只断了丝线，各自遥遥飘着的纸鸢。

“江风遥，纸鸢高，高洁无暇的公子啊，怎能让他徒劳挣扎于泥沼……”

宜音想起曾经不知在哪处听得的一句曲词，笑了笑，手下一松，雕花刻凤的墨条坠进洇满墨的砚上，溅起黑色的墨点，落在了鹅黄的衣袖上，她似是慌乱极了，撤回衣袖时又撞翻了御案上的茶盏。

“姑父……”

可怜巴巴的语气，委屈的神情，一双小鹿眼中尽是惶恐不安。

圣人并未怪罪，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唤道：“来人，给六娘送身干净袍服来。”

她瞬间展颜，莞尔笑道：“多谢姑父不怪罪。”

待她去暖阁换好衣裳出来时，圣人斜倚着凭几，仍是以手扶额，视线落在案几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她出来，抬了抬手，唤她：“过来。”

宜音绕过桌案，挪到他身边跪坐下，背靠着薰笼，暖得人心中蕴起一片灼烫。

他幽幽看了她半晌，问道：“你在家中时都做些什么？”

宜音想了想，回：“写字，弹琴，刺绣，看阿娘养花，跟阿耶遛马，给祖母捶腿，还有，祖父在的时候，陪他看书。”

进宫来很多人都问过她，在家中做什么，她每次都答的差不多，只有这次，她说起了她的祖父。

圣人微微眯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中，“杨老国公……”他沉吟了半晌，却最终没有对他说出一句合适的评价来。

宜音暗自打量着他，斟酌着话语，说：“祖父常说陛下是他最好的学生，也是最好的君王。”

“唔？”他疲惫苍老的脸上浮出了笑意，“前半句或许是真，后半句却不似老师的话，是你恭维朕的吧？”

宜音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间对于祖父称呼的变化，诚实地点了点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姑父，后半句是我自己想说的，却不是恭维，而是……”她故意顿了顿，拖长音调，狡黠一笑，说：“是感激姑父宽容宜音御前失礼之罪。”

“哈，难怪老师那么古板严肃的一个人，给你取名明珠儿，果然如明珠般剔透聪敏。”

宜音蹙眉反驳：“姑父说差了，祖父怎么会古板严肃呢。”

圣人敛了笑意，神色却仍是温和的，他说：“好多年了，朕至今都记得他的手板打在手心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