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林中偶遇（1 / 2）
半年后。
秋意清冷、万峰萧条。
燕破岳一身破旧的黑衣,长发凌乱、蓬头垢面，满脸络腮胡子,唯有一双眼精光逼人。
他于山林间穿腾起跃，时不时发出一声清啸,久久激荡于山间。而他听群山应和，豪气更胜，竟似猴孙一般，在林中极速攀援奔跑起来。
习武一十八年,他还未曾像如今这般淋漓舒畅。
若说以前的燕破岳,武艺高强在于精、稳、狠，那么现在的他，全身每一根骨骼、每一缕血脉,甚至每一寸皮肤,仿佛都随意念而动，随意收发、绵厚刚劲。
他也隐隐知道，以前跟着燕鸿鸣修习，燕鸿鸣已倾尽所能，自己的武功已经到了某个不能再逾越的瓶颈。然而与杨修苦、阎怀敏这样的绝顶高手相比，却依旧天差地别。
现在的师父为他续经接脉后，教授给他一套内外兼修的拳法，竟像是量身定做，不仅内力突飞猛进，招数更是质朴精悍，威力大增。
他品尝到从未有过的喜悦，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强大。
他练得痴迷，他练得入魔。他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疯魔了般日日练习。每次都要师父摇头失笑，将他拉回林中小屋，才记起自己腹中饥饿。
一晃半年而过，他竟毫无知觉，还以为才过了数日。
这日天未亮，他便来到林中。现下稍作休息，眼尖看到远处一只野鹿，不由得有些流口水。
他想生擒那野鹿，便提起内力，轻手轻脚跟上去。
刚追得几步，忽听“嗖”一声利箭破空。燕破岳反应极快，闪身便躲到树后，还道是冲自己来的——因这里离琅琊山不远，他戒心重，自然想到，会不会是武林余孽不死心在寻找自己？
按下心头微怒，他偏头一看，却见前方小鹿颈部中箭，鲜血汩汩，已然不活了。
他屏气静立，过了一会儿，便见两个黑衣劲装男子策马冲过来。
“好肥的鹿。”其中一人道，“一会儿烹制了给王妃，王爷必定高兴。”
燕破岳听到他们说王爷王妃，便想起凌寒和欧阳潇，心头微微一痛。心想，燕破岳啊燕破岳，他们已做了半年夫妻，你还有何不甘的呢？
他当日武功尽失、走投无路，见她二人成婚，虽能狠下心离开，但终是割爱相让，心痛不已。
如今半年过去，他武艺已非昔日可比，精神焕发、豪气充盈，再思及他二人，倒也不会如当初心痛。只余微微的落寞罢了。
他转身欲走，忽听另一人道：“你说怀王殿下和王妃，到底在琅琊山找什么人呢？这几座山都翻遍了，找了这么久，还不死心。”
燕破岳身子一僵，停步。
另一人叹道：“咱们不要多管，还是按画像找吧。听说那画像还是王爷和王妃亲自向画师口述的，一张有胡子一张没胡子，嘿，咱们可真不容易。”
燕破岳沉默片刻，终是按耐不住，悄声跟了上去。
远远的，便听到溪流潺潺，隐隐有稀疏的马蹄声。燕破岳索性超过那两名护卫，一路踩着树梢，轻盈掠过。不多时，偏见前方山涧处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修一纤，不正是欧阳潇和凌寒是谁？
燕破岳呼吸一滞，放轻脚步，轻轻一跃，落在他们头顶的大树上，竟未惊动任何人。
半年不见，欧阳潇和凌寒似乎都长高了些。他们穿着极相似的素色锦衣，只是男的清俊，女的娇妩，看起来，比从前更登对了。
燕破岳先看到了欧阳潇，心头微暖。目光再缓缓滑向凌寒时，胸口忽的就有些堵。
俏丽的小脸，还是很苍白，总像是没有血色；宽袍外的小手，就那么一点点，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滑进袖子里找不到。
而她怔怔望着远山，清黑长眉下墨眸写着淡淡的忧郁，便似那远山的愁云，氤氲得教人心怜。
燕破岳原本以为自己再见到她，会心如止水。未料到只是一个侧脸，已叫他心头满是酸楚。
她是在想我吗？她是因为我，才会哀愁吗？她还没忘了我吗？
望着她清冷沉凝的容颜，他一时仿佛也痴了。
“听话，睡一会儿。”欧阳潇忽然道。
燕破岳忽然觉得，此时的欧阳潇，跟平日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却说不上来。
“嗯。”凌寒点点头。约莫是站了太久，她一转身，身子竟微微一晃。
寒儿！燕破岳心头一紧，然后一僵。
他看到她身旁的欧阳潇，毫不迟疑扶住她的身子，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你别逞强。”欧阳潇柔声道。
“嗯。”她低低应了句，没有挣开。
燕破岳默默的想，以往小杨碰寒儿的手都会脸红。如今抱着她，却似轻车熟路。也对，他们是夫妻，他们已经，这样亲密了……
欧阳潇抱着她，小心翼翼上了停在山道旁的马车。车帘是掀起的，燕破岳看到欧阳潇将凌寒放下，替她盖好薄薄的白色羊毛毯。
而她竟似累极，过了一会儿，燕破岳便听到她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他知道她睡着了。
她约莫是病了，燕破岳怔怔的想。
欧阳潇一直坐在她身旁，先是看着窗外，在她沉睡后，便低头看着她，神色极为专注。
燕破岳忽然有点不想看了。
可又舍不得。
舍不得他们二人。
然后燕破岳看到欧阳潇轻轻握住凌寒一只手，慢慢伏低了身子。
清俊的侧脸，在马车中看起来暗沉一片。
他的唇，缓缓落在凌寒的唇上，带着几分燕破岳熟悉的隐忍和虔诚。
亲了一会儿，他就将双手撑在凌寒身体两侧，他的背，挡住了燕破岳的视线。那背脊高大而温柔，也遮住了凌寒。
燕破岳心头骤然抽痛，瞬间麻木一片。
胸中有戾气疾冲直上，骤然令他一惊，清醒过来。他别开了脸，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转身便潜入了密林中。
燕破岳越跑越快，最后竟似踩着荆棘乱草，麻木的狂奔。
一直跑到峰顶，他才大汗淋漓的回头，却见苍黄的天地间，群山蛰伏、云雾缭绕，世间万物都是肃静而孤独的。
“既然重逢，为何不去相认？”一个声音在身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