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秘密(2 / 2)
孟昭死都不会告诉他题目叫《写给谢先生》,她心惊胆战生怕这稿子一不小心被拿走发表了、自己所有隐秘的心思惨遭曝光,失眠好几宿,鼓起勇气给《萌芽》杂志社打电话。/p
在得到那边“未经作者允许不会私自拿走发表”的允诺后,她才敢笑眯眯地,跟谢长昼说:“秘密。”/p
谢长昼单手撑着头,斜着点儿眼神看她,似笑非笑地,手背上每一条青色血管都分明。/p
他不信:“怪事,你多大的人,哪儿来那么多秘密。”/p
十七八岁的孟昭寄人篱下,仰仗此人吃饭,眼巴巴问:“那我能去吗?”/p
谢长昼纳罕:“为什么不?”/p
他嘴上用的是反问句,背地里早已替她准备好了赴沪的新装备。/p
白色的羽绒服、缀着小熊耳朵的帽子、小羊皮短靴,以及可以斜跨的有巨大鸭子图案的书包,放在她桌上,像礼物一样,等着她去拆。/p
孟昭看了吊牌觉得太贵,沉默着不想收,他居高临下,拍着她的脑袋叹息:“拿着吧,哥哥给你记着账呢。”/p
以至于后来,孟昭独自在北京读书、升学,无论收到多少鲜花和告白,始终不能忘记十七八岁,那个与上海冬日有关的黄昏。/p
她从比赛考场出来,被汹涌的人潮挤着向前走。/p
来往的人群中,谢长昼站在树下,穿一件笔挺熨帖的黑色大衣,扣子一丝不苟,整个人笔直修长。/p
那时他比现在更年轻,芝兰玉树,帅气得令行人频频侧目。/p
在上海,没有人一眼认出他是谢家大名鼎鼎的二少爷,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温润漂亮的年轻人,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随便一个小决定,就能在南方的商场卷起风暴。/p
他和和气气地,朝着她笑,来牵她的手。/p
问的第一句,是:“写完啦?”/p
就那么个瞬间,心头忽而一热。/p
想要牵手,想要巨鹿路没有尽头,可以沿着爱神花园一直往下走。/p
他的手掌太温暖,让人生出错觉,以为可以一直那样下去。/p
——这个人是我的,他是因为我,才来到此地。/p
但后来过去很多年,孟昭才知道,当时谢长昼在上海有个项目没完成,陪她参赛只是其一,在上海的几天里,他见了三个合伙人。/p
他这一生做过许许多多件“顺便”的事情,顺手丢个垃圾,顺便扶个老人,顺路捐个款。/p
她不过是众多“顺便”之一,而已。/p
“哎,昭昭姐。”孟昭思绪越飘越远,童喻已经走到江边。空气湿漉漉,隔着这几步路,小姑娘突然招手叫她,“你帮我拍个照吧。”/p
孟昭回过神,笑开:“好啊。”/p
空气潮湿,外滩人很少,路灯在脚边留下孤零零的灯影,顺着江边,一路铺展下去。/p
这一年童喻大四,短发齐刘海,背棕色的牛津包,绀青色的毛呢大衣在冷空气里被吹得领口摇晃。/p
光线昏黄柔软,她的笑容在雾气中定格。/p
孟昭放下手机,突然想到,这才是真正的“怪事”——/p
她跟谢长昼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没有留下一张照片。/p
他们明明相识十余年。/p
没有痕迹,不得圆满。/p
就像她在他的人生里,根本不曾出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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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慢吞吞笑着闹着,步行回到住处,在空调暖气里,脱掉围巾和外衣。/p
电脑里,材料下载得七七八八,赵桑桑还没回来。/p
童喻嘟囔:“她是不是跟着教授们出去吃饭了,至于这么久吗……”/p
孟昭所有心思都落在图纸和明天的展示上,手指敲得键盘啪啪响:“什么?”/p
“没。”童喻撇撇嘴,放下包,翻出卸妆油,“我说,我先去洗个澡。”/p
刚放热了浴缸里的水,桌上手机又震起来。/p
童喻卸妆卸到一半,匆匆跑出来接,忘了关免提,那头喧哗嘈杂尽数传过来。/p
徐东明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中气十足地回荡:“喂,童喻啊,你跟孟昭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们在外头吃点儿,你俩要不要现在过来?”/p
童喻投来茫然的眼神。/p
孟昭一阵窒息,赶紧指指墙上的挂钟,示意她:不去!都九点半了!/p
童喻收回视线,语气乖巧:“是没吃呢,徐老师,我们现在就过去,您在哪儿啊?”/p
孟昭:“……”/p
徐东明报了个地址,童喻应声“好”,挂断电话。/p
室内短暂地沉寂,孟昭崩溃抓头:“你干嘛答应他。”/p
答应就算了,能不能不带我啊!/p
童喻犹豫一下,说:“我就是想,都这么晚了,徐老师还找我们,肯定是有什么事情……”/p
而且,吃没吃饭啊,这一听就是个借口嘛。/p
孟昭有心无力:行,就你聪明。/p
这么几分钟的空档,估计徐东明在酒桌上,把牛都吹出去了。/p
孟昭认命,爬起来穿衣服:“那你去补妆吧,我打个车。”/p
童喻小心地问:“你不化妆吗?”/p
她这么一打断,孟昭刚刚在雾气里行走的兴奋劲儿也过去了。/p
生活又落回实处,冬日里丁是丁卯是卯,万物仍旧光秃秃。/p
她说:“不。”/p
学术圈说白了也是个名利场,什么开会啊交流学术理念啊,都是来social的。/p
童喻想积攒人脉无可厚非,但孟昭这两年想通了,她就是条咸鱼,什么资源什么大腿,谢长昼的世界与她隔着天与地,不如放任她一人发烂发臭。/p
深夜的上海街头,雾气弥漫。/p
出租车亮着头顶小黄灯,疾驰穿破夜雾,像闯入一个又一个虚浮的梦境。/p
抵达目的地,是宝格丽酒店的花园餐厅。/p
孟昭有点恍惚。/p
戴白手套的服务生引导两人上楼,穿过光影透亮的走廊,尽头包间没有关紧的门缝里,漏出一点点笑闹声。/p
服务生帮忙推门,屋内灯光璀璨刺目。/p
孟昭刚眯了眯眼,就听见徐东明的叫声:“哎唷,你们俩去哪儿了,怎么才过来。”/p
席间坐着一圈儿教授,刚吃完饭,在喝酒环节,气氛正热。/p
童喻连声“不好意思路上堵车”,孟昭没说话,脑袋发晕,在新加的两把椅子中随便挑了一把坐下。/p
裴樟刚开启新话题,问:“那谢工岂不是之后半年都在北京?桑桑也在北京呢,你们平时可以多联系啊。”/p
谢长昼稳坐C位,修长十指把玩着一枚Zippo打火机,表情晦暗不明,没接茬。/p
他只穿针织衫和衬衣,黑色风衣挂在一旁木质衣架上,脸庞被灯光照得立体,看起来格外清隽。/p
“哪来的时间。”正主不说话,徐东明笑着接茬,“你以为谢工跟我们一样,平时没事做?他要结婚了,当然要多花时间陪未婚妻。”/p
孟昭没稳住,一口水呛进气管:“咳……”/p
她抽纸捂住大半张脸,几乎瞬间咳出眼泪。/p
下一秒,感觉到一道幽深的视线。/p
穿过整张餐桌,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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