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1 / 2)
苏珂眨眨眼,满脸无辜:“说过了,选皇后之事,我又不能做主,是母后与张师傅拿的主意。”
林竹影才不信他的鬼话,苏珂手里握满自己的黑材料,随便抖出十之一二给太后和张士正,都足以改变选后之事。
林竹影真生气了,夏夜风里都带着热气,她的脸色却冷冰冰的。她能容忍别人轻视,能接受别人为难,唯独受不了被莫名其妙戏耍。
苏珂盯着她的脸色解读半天,若有所思:“你动怒时都如此模样?”
他研墨,执笔,在绢册下写下蝇头小楷。林竹影初时不想看,绷不住好奇心,还是偷偷瞄了两眼,顿时哭笑不得。只见苏珂在绢册上写道:此人盛怒不可惹。
没头没尾几句话,林竹影怒火无端消失一半。这货明天真的还能读懂写的是什么吗?
苏珂写罢搁笔,甩甩手腕说:“我还没说完呢,幼不经事,有些顽皮,也算不得大事。你胆大包天的事多着呢,你十岁上倭寇袭扰地方,百姓惶恐奔命,地方上的保长吏员纷纷逃散。唯独你称万众一心则有一线生机,散落羔羊则必死无疑,说动镇上大户和百姓结寨自保,度过危机。”
苏珂声音转为严厉:“小小年纪有这样的鼓动力,若入主后宫,必能掀起波澜,用之不当,则成祸患!”
刚还在夸奖,忽然变脸。林竹影得知还有此等风云事迹,立刻反驳苏珂:“有本事又不是我的错,担心有本事就会作乱,你把世上的刀兵都收了,万一有人用来伤人怎么办?”
苏珂仿佛找不到反驳的言语,林竹影刚有胜利的愉悦感,瞄到苏珂眼神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顿悟到此人分明在岔开话题,打消自己的怒意。林竹影揪住不放:“你不要东拉西扯,老实交代,明知我不是你太后和首辅大人要的人,为什么知而不言?”
苏珂没蒙混过去亦不恼,笑笑说:“我的病况,母后和张师傅都清楚,他们还坚持要为我选后,你说为了什么?”
林竹影说道:“不是为了冲喜吗?”话已出口,随即想到苏珂既然问了,答案必然非此。她神疲力倦,睡眼惺忪,讨厌卖关子讲故事。
苏珂松开按在墙上的手,说道:“你乐意的话,坐下,我说给你听。”
林竹影哼了一声,总算听见句人话,她的确想知道答案,在苏珂惯常坐的红木椅上,斜靠椅背,以手支颐,再无力保持端庄姿态。
苏珂在地上来回踱步,说道:“他们遍请名医,却不从不讲我的病情。不讲,意味着无法可想,我早就成了弃子,天子乃天下中枢,一个不记得昨日之事的人,坐在天子位置上只能出乱子。他们都是睿智之人,怎会信冲喜转运的鬼话。他们是要选个人照顾我的余生。”
林竹影呀了一声,万万没猜到真相。老毛病了,困意袭来什么也挡不住,她再努力脑子也不听使唤。她哑着声音说:“太后替你着想我信,首辅大人为人冷酷无情,步步紧逼,我看恨不得让你死了,没看出为你着想。”
苏珂脸上郁郁寡欢,在缺失多天记忆的情况下,林竹影也不知他能不能想明白处境。苏珂唇上泛起苦笑:“张师傅这人,对他来说,公是公,私是私,只要他认为于国有利,我的性命不会放在首位考虑。”
林竹影忽然觉得苏珂活得不容易,平常人家的孩子生病,有父母照料,有家人宠着。他生了病,权位不保,性命堪忧,最尊重的老师考虑的是朝局,全然不在意他死生,就连唯一钟爱他的母后,也被迫要下诏废掉他。众叛亲离,孤孤单单,人生无趣之极。
林竹影想安慰他,又怕反倒被他堵在墙角,此人心绪不稳,明知明天将失忆,对着个绝顶漂亮的姑娘,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
林竹影把温言软语都咽回去,忍着困意陪苏珂说话:“说来说去,你说的都是自己,与我有何相干?”
苏珂说道:“当然有关,他们想找温良贤淑的女子,我偏不,想不起事情够折磨人了,再整天对着张乏味面孔,想想就受不了。”
林竹影听他不像在说笑,很想摸摸他额头,确定他没发烧,在剖开他脑子看看想些什么。正常人得知记忆即将丧失,朝不保夕,最先想的肯定保全自身。苏珂竟然纠结有趣无趣的问题,非疯即癫,在林竹影看来,不失忆迟早也得出问题。
苏珂说话久了,眉心紧锁,回忆越来越吃力:“从小到大,我的日子过得都无趣。我这种人,活着危机四伏,看似高高在上,权势无双,真要塌台不过须臾之间。为守住权位,每日殚精竭虑,心神俱疲,再不找点乐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竹影说道:“好吧,你当过皇帝,你说了算。”
苏珂的心思虽匪夷所思,毕竟皇后非他敲定,林竹影不恨他。阴差阳错至如今,已不是恨不恨谁的问题。林竹影迷迷糊糊想着。苏珂拢起桌上竹件,一一排好,十指灵活似蜘蛛结网,死板无光泽的竹件在他手中仿佛注入生命,变得生动成型。
林竹影托腮的手愈来愈软,竹亭在眼前成了真假难辨的幻影。她担心今夜的苏珂不规矩,无奈战胜不了睡魔。她合上眼皮,不住默念“我不是木头人”,再困也不至于有人轻薄也无察觉。
念过几遍,得到心理暗示,安心进入梦乡。
再睁眼时,天色未明,光临依稀,外面沙沙声不停,不知何时下起绵绵细雨。林竹影裹紧锦被,浑身酸痛无力,昨天真累得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