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儿骨灰不翼而飞(1 / 2)
“张学辉小区的安保措施不错,冀宝峰不可能一直知道张学辉家里的动态,是有一个人,在给他传达张学辉的所有消息动态,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的太太。”
程隽说:“这是一场为自己孩子的复仇。”
“但是找不到她。”陈鱼说:“冀宝峰非常小心,他手机通讯录、微信,住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任何他太太的蛛丝马迹。”
“他太太一定在张学辉身边,只是张学辉这个废物没有发现而已。”
‘废物’两个字,叫陈鱼奇怪的看他一眼。
程隽是个很好涵养的人,从第一次陈鱼看见他到现在,都觉得这个人,矜贵且高高在上,虽然陈鱼知道,程支队穷得叮当响,而且也没什么下属,没什么关系,但是就他一个人,单单站在一个地方,穿着廉价的衣裳,也能感觉到他非比寻常。
程隽:“怎么?”
“没有没有。”
陈鱼迅速摇头,将自己从‘废物’两个字的震惊里扯出来。
陈鱼看着白板上的资料,风呼啦啦从窗子外面吹进来,a4纸页哗哗响。
陈鱼略一沉思:“那冀宝峰的太太,很有可能非常不起眼,以至于让张学辉都没认出来,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苦力劳动者,要能够隐藏自己身份,又同时能够关注到张学辉的动态,最有可能的就是——”陈鱼:“她是一个保洁员!”
程隽:“你忘了一个人。”
“谁?”
“张学辉家里的保姆。”
“不可能!”陈鱼说:“朝夕相对,再认不出来,太匪夷所思了。”
“保姆被烧伤了脖子,一直带着纱巾遮脸,而且十年,十年的时间,冀宝峰都变得判若两人,她的妻子必然变化也很大。”
“就算这样,那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确实,骨相很难更改,而皮相就算随着生活习惯、心情心态、天气地理等等环境改变,也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略微调动,一般熟识的人都是能认出来的,但是她脖子上如果是疤痕就不一样了,会让人的注意力落在她脖子上,因为脖子的疤痕,她可以堂而皇之地缩着脖子,内收下颌,再加上化妆,还能认得出来吗?”
陈鱼:“那就可能不大能认得出来,毕竟亚洲四大邪术之一——”
程隽:“张学辉的口供说,这个保姆在蓝彩蝶生产当天去买菜崴了脚回家的很晚,在蓝彩蝶产下婴儿后,蓝彩蝶很不喜欢她,项斯莲的口供也说,她给蓝彩蝶找的钟点工,蓝彩蝶不喜欢那些钟点工都是有理由的,有的打碎了东西,有的偷东西,但是张学辉家里原来的保姆,她能够在张学辉家里待两年没有被换掉,证明她手脚利索干活勤快并没有惹得蓝彩蝶不高兴,那么很有可能,后来蓝彩蝶讨厌她,是因为她故意闹出动静让蓝彩蝶难受的,也让蓝彩蝶赶走她,给她制造她没有在蓝彩蝶家冰箱抛尸的证据。”
陈鱼:“而且这个保姆在蓝彩蝶家工作的时间是两年,冀宝峰和他太太离婚后两人不再使用身份证的时间,到现在为止,也是两年,在最开始我问保姆的时候,张学辉说过,家里的保姆毁容了。所以在认照片的时候,张学辉没有认出冀宝峰的太太就是他的保姆!”
“这么就能对的上了,”程隽说:“保姆是有家里钥匙的,她只要在离开蓝彩蝶,多配一把钥匙,将钥匙给冀宝峰,冀宝峰会以修家电的名义进入小区,蓝彩蝶的精神状态又不好,他可以很轻而易举地将婴儿的躯干放在冰箱里。”
陈鱼:“很冒险,又很聪明的过程。”
程隽:“现在就是抓捕工作,冀宝峰看样子不会供出他太太,这就有得找了,大海捞针。”
“不会大海捞针。”陈鱼拍拍他肩膀,说:“还有女婴的尸身没有找到,最近我们没有接到婴儿被分尸的报案,证明他们并没有分尸女婴,只是砍掉了女婴的一条腿。”
陈鱼说:“我记得,在最开始我们走访冀宝峰的时候,冀宝峰的情况是,离异,有一个女儿,跟着他太太的。实际情况是,他的女儿在十年前就没了,我在讯问的过程中,冀宝峰说,十年前,他本来想把女儿的尸体带回老家土葬的,但是因为没有冰棺,孩子带不回去,只能选择火化,骨灰就放在自己家里,反正那栋楼都是放骨灰的。冀宝峰的太太,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女婴早逝,所以并没有忍心分尸这个女婴,将她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回味着自己的女儿。”
“那她会带着尸体藏在哪儿?”
那她会带着尸体藏在哪儿?
冀宝峰太太,在冀宝峰落网、他们大仇得报之后,她独身一人,没有固定住所,没有亲戚好友,家乡很多年没再回去,城市只是她报仇的蜗居,她现在大仇得报,但老公被捕,他们夫妻虽然离婚,但是显然非常有感情。
她一个女人,还能去哪儿,她会想去哪儿——
“骨灰楼!”
“骨灰楼!”
程隽和陈鱼异口同声。
“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同时,骨灰楼也是他们所有事情的开端,是他们在这个城市唯一可以归属的地方,是她女儿的死亡地,也是她的心理安全区!”
程隽:“之前走访小区物业,物业说,从十年前起,常年能够听到女人哭,而在一个月前,听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骨灰盘,很有可能就是分尸婴儿的第一案发现场。”
陈鱼再次和程隽带队,出警到骨灰楼。
楼盘在白天也看着非常的萧条,树上枯黄色的叶子挂在树梢,摇摇欲坠,明明是中午,却起了大雾,雾气弥散,红绿灯只勉强能看见,可见度很低,骨灰楼旁边的殡仪馆还在照常营业,铅灰色的粉末从水泥焚烧炉里飘出来,执勤盯梢的过程中。
一个刑警鼻尖嗅了嗅:“好香。”
另一个刑警小声说:“殡仪馆,能不香吗?”
“说到这个,让我想起来,那个章雪莱吃她老妈的肉——”
“饥荒年代的时候,易子而食多得很,你忘了,章雪莱她妈冰柜里找到的那个婴儿手腕,就有牙印?我记得之前看卷宗,章雪莱他妈就是那批饥荒里逃难的,跟她爸走散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结婚,一个人拉扯着章雪莱长大,给章雪莱改了姓,还不跟章雪莱说任何她爸的事情。”
“……你别说了,突然细思突然极恐,那牙印该不是章冬秀咬的吧?”
“谁知道呢。”
陈鱼和程隽出警前并没有起雾,但是来的路上,雾气逐渐浓烈,从部署开始。程隽就一直没有下车。
陈鱼英姿飒爽,手在楼盘小区的地形图上划,指挥着刑警如何行动。
钱金金:“程支队你不参加吗?”
程隽:“我不喜欢雾。”
冥冥之中,雾给他一种虚幻且危险的感觉,他坐在车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白森森的雾,莫名心中不舒服。
陈鱼大大咧咧卷起图纸,上车将图纸放好:“不劳程支队动手了,我可以的!”
钱金金一脸雀跃。
陈鱼:“你跟程支队留守车上。”
钱金金瞬间蔫儿,觑着程隽神色小声问:“为什么啊?”
陈鱼小声说:“你不喜欢帅哥吗?”
“那——”
那也不喜欢这么冷的啊——
陈鱼已经拉开车门,一脚踩进雾气里,她喊了一声“行动!”,车门咔一声关上,打断了钱金金的话。
陈鱼走之前,莫名又回头,看了一眼程隽,确定他一切如常,才一头冲进雾气里走了。
程隽坐在车上等待。
钱金金陪着他留守。
钱金金随口说:“陈副支队现在比之前开朗多了。”
“是吗?”
“嗯,以前话很少的,主要也可能跟吕局有关系吧,其实其他派出所看我们队,都觉得陈副支队是背靠陈局的大树好乘凉,但其实,也就那样吧,陈副支队她以前可崇拜你了!”
“崇拜我?”
“对啊!”钱金金说:“陈副支队跟程支队一样,靠着拳头白手起家,现在咱们支队里的人,都是陈副支队招来的,像孟哥,以前出过事,后来陈副支队调任,立马自己也调过来,周子明,从扫黄组申请调来的。”
钱金金说:“陈副支队是个女生,总是偏见不少,但是她来支队第一天,要抓一个带毒的拆家,那人也是不要命,从四楼跳到大街上,陈副支队跟老范追,眼看没路,老范急刹车,陈副支队直接跳下去,抓住了拆家,孟哥到了以后,她才松手,镇定地叫孟哥叫救护车,大家才知道她腿摔断了,一战成名!不过你们两个办事方式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程支队出名是以不近人情和手腕冷硬,但没人投诉,处理事情游刃有余出名,陈副支队比较犟,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高兴,也不喝酒,也不会聚餐,除了跟我们队里吃饭,平常不是看卷宗就是走现场,我刚来的时候,好几次早上来得早,看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问了以后才知道她是压根就没回家,吓得我都怕她猝死!陈副支队非常用功,虽然年轻,是个女生,但是支队没人不服气她,就是她性格冷了点,不过这段时间看着,开朗多了,孟哥说,是因为之前我们跟陈副支队不在一个频道,曲高和寡她孤独,程支队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担子不那么重,破案如有神助,开朗不少,也会跟我们开玩笑了。”
程隽没有接话,从陈鱼下车以后,他就一直凝视着雾。
钱金金撑头看着他,忍不住小声说:“程支队,你好矛盾哦。”
“嗯?”
“你不喜欢雾,又一直看着雾。”
“胆怯和躲避是没用的,遇到问题,只有面对,才能真正处理问题。”
钱金金认同地点点头,又好奇地说:“程支队,我听说你之前是干缉毒口的,缉毒呢,跟我们刑侦是完全不一样的,就比如说,咱们市局的缉毒口,练玉溪,人佛系,但背景硬的谁都不敢动,中央上的关系,也就历练几年,随后就调走了,他们支队韩蝉,以前做卧底的,爸妈姐姐还有朋友,都被毒贩报复害死了,韩支队并没有被打倒,反而更英勇地在岗位上,就是成了工作狂,比较偏激,但是立功很多,也就没人有异议,前段时间他出差了,估摸最近要回来,你到时候还是尽可能不要跟他起冲突哈。”
兜兜转转,钱金金总算扯到了她想说的话。
程隽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他瞳仁非常黑,黑到有些泛紫,不怒不喜,都是他在早先凶险的经历和荣誉滋养中,淬炼出的锐利而叫人威慑的力量。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即便程隽毫无表情,并没有生气,钱金金还是非常紧张,她恍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劣迹被放大在身上的罪犯一样,程隽的目光,与其说是注视,不如说是在凌迟她,她脖子后面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的神情并不变化,却冷漠的眉眼中,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看穿一切的精明锐利。
一瞬间,这些日子的和平相处像是一场梦,钱金金骤然幡然醒悟,她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误以为程隽是个被磨光了指甲平凡的猫,实则,他是虎,他的利爪獠牙均在,是他想和他们和平相处,或者说他根本不在在乎他们每一个人,所以平和的漫不经心,让他们看见的程隽,是平和的,是隐在众人里好相处的。
话题已经谈到了这里。
钱金金并不撤退,而是顶着压力,顶着自己砰砰跳的心脏,直面向程隽的眼睛,说道:“程支队,我想说,为什么没有人报复你?”
也隐含着另一次意思:你会不会连累到我们?
是了,所有人组成‘我们’,只有他一个人是‘我’。
钱金金问的问题,是所有人都想问程隽的,包括程隽自己。
他从病房中醒来,前三十多年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病房里每天都是来来往往的领导,好几个警号000001的,都出现在他的病床前。
他们送了鲜花水果,营养品,足以布满整个病房,但是却没有他在缉毒口时候的下属来找他,一个都没有——
当时的案子,所有人讳莫如深。
当时发生了什么,所有人也讳莫如深。
后来程隽才知道,是上面有人出手,压住了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