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竹(1 / 2)
早晨服过药不久,困顿感再上,慕凌枕在小几旁又睡了些时。
起先睡的还算安稳,但神识入梦,又是暗无天日的血雨,怎么逃也逃不开。他知这是梦,却醒不过来,只求快点结束。
徒然睁眼时是听到一段曲音渐越,人是猛然惊醒的,还存着余悸。他无力地扶额,触到薄薄的一层汗。
气沉丹灵,继发入四肢百骸,他休顿了片刻,循着曲声出了门檐。
慕凌住的屋子面光,云珞像是也觉得太亮,给他窗格边加了两道遮帘。
平常只要他自己不拉,帘子就是虚虚掩着,只云珞傍晚过来给他送药时嫌暗了随手拉开。尔时夕阳半沉,会照进来极柔和的色彩,把整间屋子都修饰得很漂亮。
起先因为他伤势重,总昏昏沉沉地睡着,后来身上好些了,每度醒过来,又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亮度。
久不见光,眼前有些发黯。此时晴日正好,温煦的阳光投下来的光线在不同角度看,还能看见不一样的光彩。
五月末的天气,在屋子里也不会觉得冷,但浴在阳光下,又能感觉到不一样的温暖。
远山似黛,清泉如妆。
慕凌在这光下站了会儿,仿佛连着心都暖起来了。
曲意清扬,又上一调。时轻柔如渺云,时涓细如缓流,箫音悠远,荡入长风。
林道下的人影清挑,她指间的青玉长箫洁若天物。而她此刻立在半映的光影里,身后掩着一林雅竹,如鹤归松云,亦清灵得不似在人间。
青山峦,竹滴翠。
慕凌面迎光,在片刻的视线晕眩中,想起自己有把琴。他年少时善琴,但只在冷殿中弹了几年,出来后就不再碰了。
云珞察觉人来,就放了箫。
见是慕凌,收了瑜清往他那边走了几步,扬声问道:“你好些了么?就这样出来了。”
慕凌往前走了一步,微笑道:“好丹好药养了小半个月,再差的身子都该好起来了。”
云珞指了指不远处的阁亭,他们便齐步同往。慕凌问道:“听你调中含灵,不是寻常吹奏的曲调,是在习什么灵曲?”
云珞答道:“是纳了功法,不过算不得灵曲,祭灭妖魔的葬曲罢了。”
慕凌的指尖微动了下。
云珞低头看阶,继续说道:“现在听着是清扬的调子,是因为我方学到第二重,再往后些,就不是这样轻松的的曲调了。”
阁亭面水背山,是藏匿在山水中的一处清净所。
慕凌望山石泉流,挨他这么近,又仿佛离了那样远。
良久,他回首问云珞:“你志于诛妖邪么?”
云珞摇了头,又笑了笑说:“我原没有这样大的志向,从前只是想着我的大哥是扶危济困、匡扶天下的义士,我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看着他的眼睛,云珞恍然间觉得好像回到了十二岁时和白楚同游的那段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触。
“以前我总觉得妖邪魔祟这些东西离我很远,甚至离世都很远,但如果有些事有一天真的需要我了,我也不会躲避。我有这样的能力,该做这些事情。”
云珞背着手悠悠转了个身,望潺潺流水,合着她心中的清音,她道:“就且像我大哥一样,尽我的能力,做个有用的人。”
四目相对,风过而吹动了他的发梢。慕凌扬了唇角,温润的笑意如掠场过三月春的风。
“对,你有个大哥。”在布泉山庄的地洞里时,就总听她提到。
竹叶随风动,轻轻晃着声。午日光线斜穿花格,落在亭子边缘,云珞伸脚踩住那光圈,说:“小时候我是他的小累赘,但现在不同了。我修成了术法,学好了义理,我可以和大哥行过万山、踏遍天下,我可以帮他助他,绝对绝对不会拖累他。”
慕凌闻见竹香,眉目间的气韵无意识地舒朗起来,整个人也看不出重伤的颓色了,微笑道:“他看见你长大了,会很高兴。”
他们还在说话时,亭阁侧面的藤萝花蔓中突然钻出一个精灵小巧的脑袋,它忪着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将倒盖在头上的荷叶睡帽晃掉后,张着嘴巴大大打了一个哈欠。
绿宝宝冒出头来时慕凌和云珞就听见了声响,便都转过头去看它,见它先是缩着小拳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绿宝宝好像听见了有人在笑它,才磨蹭着睁开了眼睛。它先是看了看抿嘴笑的云珞,继又看向慕凌。
它“咦”了一声,展开一双小翅膀,飞到了云珞肩上。惊奇地看慕凌半晌,绿宝宝道:“你是那天血糊糊的那个人?哎呀,我都以为你死掉了,没想到你还没死呀。”
云珞听得一阵窘迫,提着绿宝宝的一只小腿把它揪了下来。
绿宝宝“哎哟”的空隙里已经被拉到云珞掌中了。云珞伸指戳了下它的小软肚子,那绵绵的软沙糖肚子立刻又陷进去了。绿宝宝强烈反抗,无果。
云珞做出责怪的神情,对它道:“你瞎说什么呢?快给人家道歉。”
绿宝宝抱着肚子以防云珞再戳,一面憋屈地看了看含笑的慕凌,委屈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嘛,再说他都不生气……”
“你啊你啊,”云珞点点它的小脑袋,又指了指她的小肚子,道:“一天到晚地乱说话,又懒,还贪吃,你看你那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