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见(1 / 2)
虞夫人就是在这纷纷传言已经渐渐消散时,再一次见到了她一直想见的女参军。而且这一次虽也是偶然邂逅,却是如此近距离的正面相见。
其时正是暮春时节,虞夫人正同郭令颐夫人一同在一家布店里选择衣料,便见一位着了素绸上襦,淡绿细褶缎裙的女子翩翩进了店来。郭令颐夫人正在细细挑着料子,温情脉脉地说:“你看这块衣料,柔软细密,又厚实,给我家仲郎做件袍子倒轻软舒适。”
仲郎即郭令颐,因其在家排行第二,因此家人称他为仲郎。
郭夫人等了半天,却不闻虞夫人答语,便抬起头来,见她正看着一个二十许的佳妙丽人出神。
郭夫人再细一看,竟是认得的,便含笑上前道:“咦,这不是顾参军吗?”
正在旁边用手搓捏着一块玄色布料的那一位素衣绿裙的丽人便转过头来,一见是郭夫人,便上前行礼:“郭夫人好啊,许久不见。”
郭夫人便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之前听说你在蜀州失踪了,回来就没见过你。怎么,一向可好?”
“托夫人的福,甚好。”
郭夫人便忙为二人引荐,云津这才第一次见了韩高靖的夫人,忙上前行了礼。因今日着女装,行的也是女子之礼。虞夫人便也依礼厮见,并暗中细细打量云津,这算是她第二次见这女参军了,可是上一次是远望,且因着了男装长袍,遥遥一见,只觉仪态万方,却没得细看形容,今日一见才知原来竟是个世间少有的绝色佳人。
郭夫人犹自絮絮,拉着云津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道:“原来如今年轻女子都喜欢这样的式样啊,确实比我们这种笨重的曲裾深衣显得出挑。”
自天子入晋阳后,从前那种宽袍广袖、遍裹周身而又层层叠叠,下身唯露一段细褶长裙的曲裾深衣,虽然在郑重的场合依然是约定俗成的式样,但日常时候,渐渐地被女子们弃置了。因与荆楚日益频繁的通商,受南地风气的熏染,再加上秦地女子的改进,这种上襦短小,以绣花缎带束腰,长裙飘摇的样式便风行起来。云津今日所着,便是这种式样,较之从前的旧样子,更显轻倩殊丽,与这春天极是相宜。
郭夫人在三人里是年龄最长的,心性却是个天真烂漫的,便道:“你们两位也帮我看看,这料子如何?”
虞夫人低头一看那衣料的颜色,知道是给郭令颐作衣衫用的,便道:“家常袍子的话,穿穿也罢了,但如果是外出穿的,总是太简了些,不如那件织金的好。”
郭夫人便又问云津:“顾参军觉得呢?”
云津上前摸了摸,道:“确如君侯夫人所言,不如那些上好的料子穿出来庄肃尊贵。不过我见郭公常穿这种衣料,还曾经向同僚们推荐说,这等料子因为少了纹饰,更柔软,且花费还少。不如夫人各样都选一些,这样不同场合换着穿岂不好?”
郭夫人便粲然一笑,点头:“二位说的极是。”
云津便向虞夫人微微颔首,去挑选衣料了。虞夫人见她却在挑选些深青、玄色、素色的衣料,便知是为男装所选。
“顾参军是为自己选的吗?虽然你着男装,那素色的还好,那颜色深重的却白白可惜了你的好容颜了。”虞夫人忽然建议道。
云津一边用手触摸着那料子,一边从容应道:“夫人谬赞。不是我自己穿,我除了办公务时,平日不大穿男子衣装。”
“那……这是为谁选的呢?”虞夫人不知为何心里一跳,竟莫名地问了一句。
顾云津便慢慢放下手中的衣料,转过脸来,静静笑道:“舍弟就要从西戎回来了,我给他缝制几件衣服。”
虞夫人不觉心里一阵轻松,长吁一声:“哦,尚书丞就要回来了啊。像尚书丞那样的年轻公子,该着蜀锦或吴丝才是。”
云津便道:“蜀锦、吴丝太昂贵了,像顾显那样资历尚浅的年轻人该穿的素朴些才是。”
虞夫人叹道:“当日攻取蜀州,顾参军和尚书丞功不可没,这蜀锦才可源源不断地运来雍都,谁想倒教那些手无寸功的人享用了。如顾参军这些劬劳辛苦的,却不着蜀锦。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呀。”
云津倒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脸上仍风轻云淡地:“夫人不必感叹,世事从来如此。我和顾显,不在意这些。”
虞夫人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也去挑了几份料子,云津打眼一看,见她所选全是玄色的,也有通体玄色的,也有绣了墨绿图案的,也有夹金丝的。总之,都是韩高靖喜欢的颜色。
云津不觉心中一动,便多看了这虞夫人两眼,只见这虞夫人虽非国色,却生得端丽华茂,举止温厚自然,于守礼处亦有几分柔婉,气质娴雅,颇有大家风范,倒是配得上秦侯夫人的身份。
云津暗暗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挑完了衣料,便向两位夫人辞去。郭夫人还柔声细气地邀她改日上门吃饭,云津道了谢便去了。店中自有人将布匹送到云津车上。
虞夫人和郭夫人却并不用店里帮着送,早有跟从来的家仆自取了放在拉侍女们的马车上。两位夫人并未逛够,又去了旁边一家糕饼店里。虞夫人为公子轩选了几样细食,又多买了一份命人送到韩江处,说是给公子荆的。
“君侯夫人可太细心了,连君侯的侄儿也看顾着。”郭夫人道。
“不然怎么办呢?五公子和他从荆楚带回来的那个女子都年轻,不大会照顾孩子。”
郭夫人便笑起来:“你才几岁,比五公子还小好几岁吧,就这么老气横秋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