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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没说话。
我接着说,“要说光景好,送他一份大礼不算啥,可这几个月我在南方做点小买卖,手头紧,老三偏赶上这个时候办喜事,我就有些抓瞎。要是不送吧,外面又开始传我们兄弟对着掐的谣言,这要是送吧,礼太轻了我又不好出手,要是重礼,不说三弟愿不愿意接,我也送不起呀。爹,您给我拿个主意。”
我爹摆了摆手,“行了,你别在这里哭穷了。”
我,“爹,瞧您这话说的,我哪里是哭穷呀,我是真穷。”
我爹冲着李芳一努嘴,李芳好像我爹肚子里面可心的小蛔虫,马上过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把我爹的旧衣从那个木架子上取下来,然后好像一个穷人捧着一袋子黄金一般捧到那边的莲花法垫上,再恭恭敬敬的叠好,装入一个檀香木的盒子中。
我爹说,“这件衣服,还是当年杜妃亲手缝制的,她和你那个吃不饱了不管事儿的娘可不一样,她身子骨弱,眼睛也不好,一年到头连一个荷包也绣不完。”
我被震惊了,下巴掉了下来。
然而我爹像是没有瞧见我的丑样子,他继续说,“这件衣服,她绣了多久,李芳,你还记得吗?”
“是,奴婢记得。”李芳走过来,把那个装着杜贵妃绣的我爹穿过的现在又小心翼翼叠好装起来的袍子的盒子递给我,“一共绣了三年八个月零十六天。”
我爹轻轻感慨,“是呀。”
李芳就在我面前,他那张慈祥的圆脸此时看起来,竟然带着一点让我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爹还说,“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朕,曾经对朕很好,这一转眼,也二十多年了……,承怡,今天是她儿子的好日子,你就把她自己绣的袍子给羽澜送过去吧,让他今天拜堂的时候穿。”
我僵着手指,小心翼翼的把那个盒子接过来,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觉得我的后脖子都要冷的发抖了。
然后我爹又加了一句,“李芳,杜皬多久没来西苑了。”
李芳回答说,“回皇上,是一个月零三天。”
“这么久了。”我爹从旁边的红木架子上扯下另外一件袍子,披在身上,“怎么,内阁不让他当家了,他跟朕闹脾气了?”
李芳说,“哦,不是。杜阁老身体不好,听说最近走路都要人搀扶了,耳朵也聋了,眼睛也花了,连家人和他说话都要在耳边大声喊,所以这几天他只在家中养病,没有到处走动。”
我爹打开紫檀经舍的大门,外面朗朗乾坤,经舍内却是凉风习习。
我爹眯着眼睛看着他面前巍峨大正宫的黑瓦朱墙,还有直穴入云端的滴水檐,他说了一句话,“李芳,你从酒醋面局的地窖里面拿一坛百年老窖出来,叫杜皬和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进宫,陪朕喝几杯。”
我想,我终于知道我脖子后面的冷气是哪里来的了。
我居然忘记了一个事,一个差点断送老崔性命的大事。
原来,我爹对杜妃,对杜家,对杜家那一对儿阁老,有一种很深邃的情谊。
我应该知道的,可惜我却忘记了。
不,应该说,可能是所有人都忘记了。
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忘了一件事,自从文湛从他娘肚子爬出来之后,我爹再也没有睡过皇后,可是,羽澜是有妹妹的,我怎么把她们给忘了?九公主,十公主,还有那个没有满月就夭折的十一公主,都是羽澜的一母同胞。
杜皬这只大闸蟹有本事。
二十年的内阁首辅,二十年来,我爹最亲近的大臣,在权势熏天,罪业满盈的时候,还能得到我爹真心的眷顾,就这一点,老崔敢跟他们死磕,崔碧城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