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南极的斗争 • 一(1 / 2)
斯科特队长南纬90°
1912年1月16日
今天,设立在南极南纬90°的科学实验站取名为阿蒙森—斯科特站,这是为纪念最早到达南极的两名探险家:挪威人阿蒙森和英国人斯科特。当年,他们各自率领一支探险队,为使自己成为世界上第一批到达南极的人而进行激烈的竞争。结果是阿蒙森队捷足先登,于1911年12月14日到达南极,斯科特队则于1912年1月18日才到达,比阿蒙森队晚了将近五个星期。最后,阿蒙森队凯旋班师,而斯科特等五名最后冲击南极的人却永眠在茫茫的冰雪之中。研究南极探险史的科学家们指出:阿蒙森的胜利和斯科特的惨剧,并不在于他们两人的计划周密与否,而是在于前者依据丰富的实践经验制订计划,后者凭推理的设想制订计划。阿蒙森断定,人的体力和西伯利亚矮种马都无法抗御南极的严寒,唯有北极的爱斯基摩狗才能在极圈拉着雪橇前进,于是他用20条膘肥体壮的狗胜利完成了到南极去的往返路程。而斯科特则认为,狗的胃口太大,南极没有可猎的动物来补充狗的口粮(事实并非如此,狗可以和人吃同类的食物),于是决定用人力拉着雪橇长途跋涉,终于使自己和四名伙伴在从南极返程时因极圈寒季的突然提前到来,在饥寒交迫之中死于体力不支。
发人深省的是,斯蒂芬·茨威格没有为胜利者阿蒙森作传,却用他生动的语言,记述了斯科特的悲壮一幕。这是因为正如茨威格在本篇结束时所说:“只有雄心壮志才会点燃起火热的心,去做那些获得成就和轻易成功是极为偶然的事。一个人虽然在同不可战胜的占绝对优势的厄运的搏斗中毁灭了自己,但他的心灵却因此变得无比高尚。”
——译者题记
征服地球
20世纪眼帘底下的世界似乎已无秘密可言。所有的陆地都已勘察过了,最遥远的海洋上都已有船只在乘风破浪。那些在一代人以前还不为世人所知、犹如仙境般的迷迷濛濛的地区,如今都已服服帖帖地在为欧洲的需要服务;轮船正径直向长期寻找的尼罗河的不同源头驰去。半个世纪以前才被第一个欧洲人看见的维多利亚瀑布如今已顺从地推动着转盘发出电力;亚马逊河两岸的最后原始森林已被人砍伐得日益稀疏;唯一的处女地——西藏也已经被人揭开羞涩的面纱;旧的地图和地球仪上那个“人迹未至的地区”(terraincognita)是被专家们夸大了的,如今20世纪的人已认识自己生存的星球。探索的意志已在寻找新的道路,向下要去探索深海中奇妙的动物界,向上要去探索无尽的天穹,因为自从地球对人类的好奇心暂时变得无秘密可言以来,足迹未至的路线只有在天空中还能找到,所以飞机的钢铁翅膀已竞相冲上天,要去达到新的高度和新的远方。
维多利亚瀑布,世界上最宽大的瀑布,地处非洲赞比西河上中游交界处。它从石床上直泻而下,飞雾和声响可远及15公里。1855年11月英国传教士,殖民者戴维·利文斯通来此发现后,以英国女王命名为维多利亚瀑布。赞比亚独立后,恢复原名,称莫西奥图尼亚瀑布(theFalls‘Mosi-Oa-Toeja’),在洛兹语或通加语中意为声若雷鸣的雨雾。具有逻辑头脑的古希腊人设想世界是个球体,因而认为必然要有一个陆块由极南方来平衡欧洲及亚洲——不然的话,世界就会翻转而成南、北对调的状态。公元2世纪的地理学家托勒密在他的地图上就画出了这样一个地区,在已知世界的下面画出一个跨越底部的大陆,取名为terraincognita(人迹未到的地区或未知的地区)。文艺复兴期间,地图绘制者坚持在地图上画出这个传统性的大陆,但画出的位置比托勒密所画的还更向南,为terraaustralis(南方的陆地),又由于它仍是个未知的大陆,通常还附上incognita(人迹未到的)一词。
但是,直到我们这个世纪,赤裸的地球还隐藏着她的最后一个谜,不让人看见。这就是她那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躯体上两块极小的地方,是她从自己造物的贪欲中拯救出来的两块地方:南极和北极——她躯体的脊梁。千万年来,地球正是以这两个几乎没有生命、抽象的极点为轴线旋转着,并守护着这两块纯洁的地方不致被亵渎。她用层层叠叠的冰障隐藏着这最后的秘密,面临贪婪的人们,她派去永恒的冬天做守护神,用严寒和暴风雪筑起最雄伟的壁垒,挡住来往的通道。死的恐惧和危险使勇士们望而却步。只有太阳自己可以匆匆地看一眼这闭锁着的区域,而人的目光却还从未见过它的真貌。
近几十年来,探险队一个接着一个前往,但没有一个达到目的。勇士中的佼佼者——安德拉的尸体在巨冰的玻璃棺材里静卧了33年,现在才被发现。他曾驾着飞艇想飞越北极圈,但却永远没有回来。每一次冲击都碰到由严寒铸成的晶亮的堡垒而粉碎。自亘古至今日,地球的这一部分还始终蒙住自己的容貌,成为她对自己造物的欲望的最后一次胜利。她像处女似的对世界的好奇心保持着自己的纯洁。
安德拉(SalomonAugustAndree,1854—1897),瑞典飞艇驾驶员,1897年驾飞艇横越北极时遇难,距茨威格著《夺取南极的斗争》时有33年,距斯科特遇难2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