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一章(1 / 2)
钱和战马,尤其兵工厂里的兵器图样、工匠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藏,能为大景挣来百年国运,霍惊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
赵白鱼劝不动,也不会劝,只叮嘱他注意安全,务必平安归来。
霍惊堂摸着赵白鱼的脸颊笑了笑,“心有小郎,哪敢拼命?”
赵白鱼:“等你回来。
霍惊堂搂住赵白鱼深吸一口气,异常坚定地说:“这次后,我们一定要辞官跑路!”
赵白鱼失笑,拍着霍惊堂的后背随口安慰两句。
反正他这话都说了许多年,附和两句又何妨?
随霍惊堂同去大夏的唐河铁骑有五十人,就在前头等着,霍惊堂还拖拖拉拉地黏着赵白鱼,倒也无人敢来催促,只心里感叹也就小赵大人能让将军和世上的痴男怨女没甚两样。
赵白鱼:“我瞧天色昏沉,怕是晚间还有一场雪,尽快上路,赶在雪落之前找到投宿的客栈,不然得露宿荒郊野岭。”
霍惊堂:“我扛得住,他们也扛得住。”
赵白鱼:“马匹扛不住,干粮扛不住,届时顶着寒天风雪步行赶路不说,咬口干粮还磕掉牙你说你还能回来见我?”
在小赵大人面前格外注重形象的霍惊堂要是少了颗头,恐怕从此以后不敢露齿笑了。
霍惊堂心情郁郁,低声说了几句,便又吩咐折青锋保护赵白鱼,且同赵白鱼说:“折青锋满门将士,熟知西北防线堡垒和地形,为人忠厚但用兵如神,同时熟知蕃兵势力分布及蕃族习俗,要是遇到棘手问题,大可使唤他。”
赵白鱼:“知道了。
叮嘱完毕,霍惊堂才翻身上马,握紧缰绳呵斥一声,飞骑神勇,霎时奔向远方。
赵白鱼见状,不自觉向前跑了几步,不停挥手,直到人与马消失于地平线,脸上才浮现不舍的情绪。
寒风淅沥,遥天万里,雪落荒原,日短云黯,苍凉之感弥漫心头。
赵白鱼长吁一口气,呼出心口的烦闷,振奋精神,着手处理泾原路留下来的麻烦。
“回吧。
折青锋跟随赵白鱼身后回泾州。
京都府,文德殿。
西北捷报放在案头,元狩帝难得放松地玩着扳指,远眺放空心情,底下很快便出现康王、陈师道和赵伯雍三人,一瞧就知道是提前打探到西北愕克善落马的消息,前来询问详情。
三人拱手:“微臣见过陛下。”
“嗯。”元狩帝心情大好,懒得为难他们,拿起捷报便扔过去:“看吧。”
赵伯雍先抢到捷报打开来看,其他两人把头凑过去,一目十行很快阅读完毕。
陈师道尤其激动:“不费一兵一卒便叫蕃族自相残杀,愕克善通敌叛国、延误军情、欺上瞒下等罪行跑不了,抄家灭族都算轻的,只是族亲遍布西北蕃族各氏族,若是追责九族恐怕引起蕃族恐慌,但可借此敲打西北氏族,进一步加强朝廷对蕃兵的掌控,削弱他们手里的兵权!”
赵伯雍亦是夸赞:“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郎甚至不用出面便瓦解紧密联系上百年的蕃族,解决朝廷于西北的心头大患,反使其成为一大助力!”
眼见他准备滔滔不绝夸赵白鱼的老毛病即将犯了,康王赶紧开口堵住他:“愕克善伏法,蕃族大首领之位需尽快确定,奏报里亦请求陛下封者龙天珠为者龙族首领。虽说女首领前所未有,但任命者龙天珠却是朝廷从此以后干预蕃族各氏族首领人选的突破。泾原路元帅也需尽快委任,泾州知府蒙天纵虽于吏治有几分才能,但调兵遣将一窍不通,依附愕克善,之后瞒报战情,间接导致天都、宁安二寨一万将士伤亡,应摘其乌纱帽、夺其功名,贬为庶人。”
实际以蒙天纵的罪行应斩首示众,奈何大景对驻守边境的将领文臣多以仁慈之心对待,能不死刑便不死刑。
所谓慈不掌兵,反倒因此养出不少怠惰渎职的边疆官僚。
本以为元狩帝会采纳他的进谏,没想到听到的判决却是:“蒙天纵骄傲自大,不懂排兵布阵,学识浅薄却不肯听从下方将领建议,兵败弃逃,伙同愕克善欺瞒朝廷,明知愕克善私下接受拓跋明珠的和谈却秘而不发,不亚于通敌叛国,不杀对不起死守天都的一万将士!”
底下三人皆震惊,却由衷地高兴,早该对边境官僚施以雷霆手段了。
赵伯雍又道:“蕃族之祸已解决,西北无战事,陛下是否该召五郎……经略使回朝?那西北天寒地冻,到底不是久待之地。经略使又有暗伤在身,若是寒气入体,旧伤复发,那儿没甚药草太医,如何是好?”
元狩帝想说太医一再保证赵白鱼没暗伤,但底下几个人都拿自己当赵白鱼的长辈看,爱得有点盲目,恐怕会驳斥太医医术不精,进而长篇大论……算了算了。
“眼下大雪封路,山川结冰,还是等开春再回来吧。正好泾原路需有人坐镇,开春便也稳定些许,正好是回来的时候。”
此话一出,旁人也无二话了。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
朝廷对蕃族、泾原路的处理以及对赵白鱼的褒奖都下来了,蒙天纵被押进大牢,换泾州通判顶上知府的位置。
屋里烧着碳暖和许多,赵白鱼整个人都藏在狐裘大衣里还是觉得冷,手脚冰凉扛不住冻,还是坚持每天处理泾原路军政两方面的事务,顺便等待大夏那边的消息。
这时折青锋撩开帘子进来说道:“大夏那边朝廷动荡得厉害,拓跋明珠班师回朝,加入夺储之争,一向和他不对付的桑良玉反常地安静。大夏的大王子于半月前骤然发动逼宫,兵败于宫门口,被五王子就地斩杀,大王子的母妃及其舅家尽数被牵连,一直默默无闻的五王子拔地而起,成为拓跋明珠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最奇怪的是桑良玉在此时关闭国师府大门,说是替陛下祈福,不再过问朝堂中事。”
汇报完毕,他感叹道:“夺储之路风云变幻,不到最后一刻猜不出结果。”
赵白鱼裹在狐裘里,衬得脸极小,肤色白如玉,此时垂眸说道:“大夏皇帝活不久了,最迟开春会有结果。”
折青锋:“怎么说?”
赵白鱼:“桑良玉不可能不动,他心里清楚一旦拓跋明珠上位,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人就是他。但拓跋明珠拿捏他的把柄,他又不能动,便会推着其他人动……没有哪个王子能拒绝桑良玉投来的橄榄枝,但桑良玉是大景人,随时可能被外戚强大的王子卸磨杀驴,唯有选势单力薄的王子推上位才方便操控。”
折青锋了然:“五王子母家不显,本来毫无夺储胜算,所以是最佳人选。桑良玉闭关不出,实际操控朝堂,不动便是动,不争便是争,但赵大人为何肯定开春会有结果?”
赵白鱼:“边境榷场的贸易记录显示大夏商人购买素色布帛、酥油灯的数量暴增,素色布帛做丧服,酥油灯应该是大夏丧葬时供奉死者。商人的嗅觉最敏锐,他们必定察觉到了,至于为何是开春……王储之争还需要时间,不过眼下僵持不下,除非有人能打破僵局。”
折青锋安静地听他分析,惊叹于赵白鱼对大夏局势的了解,虽然不知实情真假,但他说得入情入理,相信也无妨。
赵白鱼琢磨着,当下提笔写了几首打油诗交给折青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这些打油诗都传到兴庆府?”
兴庆府即大夏国都。
折青锋看两眼便肯定颔首:“能。”随即又道:“这几首打油诗直指桑良玉勾结愕克善,暗指他私通大景,大人是想借此攻讦桑良玉?可这到底是捕风捉影之事,没证据的话,奈何不了桑良玉。”
赵白鱼笑了,“无风不起浪,谣言猛于虎。再者,你说拓跋明珠掌握桑良玉的把柄为何不敢借此拉桑良玉下马?因为他知道这些证据拿出来,只会促使桑良玉威望更高,别忘了桑良玉勾结愕克善是拿大景的银子去改善夏国经济,是造福于大夏朝廷。桑良玉之所以畏惧三分,不过是怕拓跋明珠断章取义,散播谣言,他是大景人,也的确和愕克善互通往来多年,当中若拿捏好分寸,引得朝臣联手夺去他手中权力,或将他幽禁起来。虽不能一举斩杀,但能暂时将桑良玉逼退夺储的战场。只稍一点时机,错过夺储时机,哪怕还了清白,日后的大夏朝廷也绝无桑良玉的立足之地。”
折青锋明白了。
怪不得拓跋明珠既能威胁桑良玉却不敢趁机杀之,此前也奇怪于桑良玉勾结愕克善分明利好大夏,怎么他还会受掣肘。
原来还是为了夺储。
赵白鱼又道:“此时散播谣言是逼桑良玉,他查不出源头,你说他会猜是谁陷害他?”
折青锋条件发射:“拓跋明珠!”
赵白鱼:“拓跋明珠居然不遵守约定,擅自动手,你说桑良玉会不会反击?”
折青锋:“会!”不等赵白鱼循循善诱,他先说道:“桑良玉反击,拓跋明珠不可能无动于衷,他能猜到是谣言,但多年形成的恐惧会让他反应过激,不等查清真相或干脆放弃,改而攻击桑良玉,因为他心里也清楚五王子的崛起,背后有桑良玉的影子。与其对付一个傀儡,不如直接斩杀藏在后面的将!”
赵白鱼:“拓跋明珠和高遗山在桑良玉的刻意针对下仍能东山再起,说明能力不弱,他们或许能把桑良玉逼到穷途末路。”
似是想起什么,他呢喃道:“我倒是很好奇愕克善说的‘桑良玉是个十成十的疯子’,能疯成什么样?那是让王月明人生栽了大跟头的仇家,很难不好奇。”
回过神来,赵白鱼叮嘱道:“前阵子天气还算暖和的时候,叫你们搜集粮草、水等物资可都备好了?”
折青锋颔首:“趁大雪封路之际,提前从南商手里采买粮草囤积在粮仓里,城中三十多处水井都叫人去守着,还从河中凿出冰块存储于地窖中,其余物资也都备好,不过时间仓促,加上地处偏远,再怎么竭力准备,数量还是少了些。”
赵白鱼问了数量,算一算只能说道:“也不错了。去办事吧。”
折青锋听令行事。
待折青锋一走,赵白鱼才蹙眉,露出凝重的表情。
他不敢轻视桑良玉,能以异族身份爬到大国师之位必然城府极深,散播谣言这点小把戏骗不了桑良玉。
赵白鱼赌的是拓跋明珠和高遗山这两只惊弓之鸟有多畏惧桑良玉,还赌王月明留在大夏的人是否矢志不渝。
大夏国都,兴庆府。
国师府。
管家手里拿着几张纸从外头急匆匆闯进书房,而书房里头正有一披着鹤氅,颇有仙风道骨之貌的中年男人一脸凝重地望着大夏舆地图,头也不抬地询问。
“跑什么?”
此人正是桑良玉。
管家赶紧把纸递过去:“街头巷尾出现的打油诗,说是唱了三天,眼下酒楼茶馆里的书生武将都在传,估计京都贵族都知道了。”
桑良玉拿过来看,脸色顿时阴冷。
管家:“是不是二王子派人……?”
“不是他。他和高遗山都不蠢,知道这节骨眼放出消息没好处,是有人陷害。”
管家:“除了二王子还有谁知道?”
桑良玉一脸凝重地望着舆地图,半晌后询问:“愕克善被斩了?”
管家:“上个月的事,您不是早知道了?”
桑良玉长叹一口气:“赵白鱼……你说我是不是太小瞧赵白鱼?”
管家:“大人您有经天纬地之才,那赵白鱼连个功名都没有,不过是前几年靠着嫁进郡王府才声名鹊起?您小瞧是有底气、有资本,要老奴看,那赵白鱼论打战论官场论谋略论人心都不如您。”
桑良玉:“可王月明败在他手里了。”
管家:“王月明也败在您手里啊。”
桑良玉的手指点着舆地图,眯起眼说道:“王月明是败在人心的算计上,他的心性谋略远在我之上。一介瘸腿书生能在两江呼风唤雨那么多年……能查不出当年的真相?能不报复我?可我和他阔别二十年,却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会怎么报复我?”
管家:“那王月明再厉害也不过是在两江商场有几分名气,拿钱疏通官场,还不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如何手眼通天能报复远在大夏,万人之上的大人您?”瞧了眼舆地图和纸张,他再提醒:“大人,谣言还是得尽早解决,小心有人拿去大做文章。至于二王子……甭管是不是他,也该敲打一二,免得不知这大夏朝堂是谁在主事!”
“拓跋明珠不足为惧。”桑良玉淡声说道:“我记得大夏的兵工厂共有四处?”
管家:“大人您记错了,大夏的兵工厂共有三处,分别在兴庆、西平和西凉。”
桑良玉摇头:“崇宗八年,姑臧县发现煤山,便在那处秘密创建一个兵工厂,当地煤矿供向全国,到崇宗十二年,煤山挖空,兵工厂废弃,但我近些时日闲来无事翻阅底下各府各县呈上来奏销的流水,发现奇怪之处。”
管家好奇:“哪里奇怪?”
桑良玉:“十五年前,有一王姓商人在姑臧县买下一座山种柑橘。”
管家忍不住笑了,“这西凉之地种柑橘岂不赔得底裤掉光?”
桑良玉:“是啊,可它偏偏挣了钱,每年交上来的商税固定在一个数值,数十年不变!”如何能看不出问题?“派些人手去西凉府姑臧县查看,我心里不安,太不安了。”
从赵白鱼斩了大半个东南官场开始,桑良玉便觉得诸事不顺,本来王月明死了,心头大患去除,他该安常履顺才对,偏偏没了一大笔入账,还有愕克善这么个隐患在,更被拓跋明珠和高遗山这两个跳梁小丑拿捏住把柄。
三年来,朝廷动荡,贵族争权夺利,大肆搜刮国家财产,使百姓入不敷出,更可怕的是大景货币的流通远高于大夏货币,而兑换大景货币的大通钱庄并不隶属于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