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1 / 1)
夜已经深了,府里的院落都熄了灯,一路走来,赵归雁留心了一下,发现并不是去福正院的方向。 倒像是去福寿堂。 福寿堂是府里老太太的住处,因为老夫人常年在外礼佛,这条路鲜有人迹。 路上还有积雪,赵归雁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赵归雁步伐轻缓,心中已有了猜测。 老夫人在香积寺礼佛,如今她遭遇土匪,没有去成香积寺,又加上还有车夫的“证词”。 杨氏将老夫人请了回来。 铁证如山,如今怕是要和她当面对质。 赵归雁眉眼淡然,安静地跟在陈管家身后。 陈管家走得飞快,似乎故意要让她奋力追赶。 偏赵归雁不紧不慢,一点也不愿遂他的愿。 倒是他走快了,还要停下来等她。 站着不动时,寒意更甚,没一会儿,陈管家就被弄得没脾气,咬着牙慢下来。 赵归雁当然知晓陈管家的意图,她冷眼看着,却没有指责。 陈管家十足小人的嘴脸,踩低捧高,两日前还觍着脸在她面前说着奉承的话,如今听说她失了清白,恨不得使劲儿抖威风,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当初讨好他的卑微。 这种人,总有一日会因为趋炎附势受到惩罚。 赵归雁且看着。 福寿堂灯火通明,院门口的丫鬟看到陈管家领着赵归雁往这头来,动作轻巧地进了屋子,不多时,就看到丫鬟折身出来,请她入内。 藏蓝色垂帘被掀开,扑面而来地便是浓重的脂粉气。 屋内门窗紧闭,燃了炭,熏了香,再加上各个女眷身上各式各样的脂粉气,再好闻的香气如今都变成了熏得人头脑发昏的气息。 赵归雁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压下胸中的窒闷,款款走进去。 屋内挤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不怀好意的目光。赵归雁近些日子身体在府里很是风光,惹得许多人心里生出嫉妒。 如今一下子跌落尘埃,不,没了清白可是比死还要痛苦,那是深渊,他们就舒爽了,迫不及待地来看热闹。 人总是如此。 如果一直比不上自己的人变成了他们该仰望的存在,他们心里就会失了平衡,可即便如此,他们仍能若无其事地阿谀奉承。 可一旦这人再落入更差的境遇,他们就选择性地忘记自己当初如何捧着她,甚至以更大的恶意去嘲讽她。 赵归雁面不改色地走到屋子中央,一一行礼。 “见过老夫人,见过母亲和各位婶婶。” 上首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蓝色蝙蝠纹如意衫,玛瑙钗饰将发髻绾得一丝不苟,瞧着很是威严。 这便是老夫人方氏,如今府里辈分最大的人。 方氏第一次见赵归雁,她打量着赵归雁,在看到她样貌时,愣了一下,旋即收回目光。 她常年礼佛,不甚关心府里的事,前些日子知晓了赵青鸾病逝的消息,伤心了几日,打算在香积寺里替这个孙女儿祈福半年。 却不料杨氏派了人去寺庙里请她,说是让她回府主持大局。 方氏本不欲理会,奈何杨氏的人又哭又跪的,无奈之下,她就下山了。 她回来的急,也只是知晓事情的大概。 杨氏新过继的女儿失了清白自尽了,赵清鸿又去江南了,偏偏那寻短见的继女是陛下亲点的未来皇后。 杨氏觉得兹事体大,便想方氏来拿主意。 “起来吧,近前来让我瞧瞧。” 方氏叫起了赵归雁,冲她招招手。 赵归雁没料到方氏的态度还算随和,倒也乖巧地上前去。 方氏抬眼细细看了几眼,嘴角带出几分笑:“倒是生得标致,有几分你娘的影子,当初你娘也是生得极美。” 赵归雁倏然抬头。 方氏这话里的人,定不是杨氏。那边是她那素未谋面的生母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人提起她的生母。 不带任何恶意的。 赵归雁没见过她的生母,但此刻她的眼眶仍有些酸,随即又迅速地敛下眼睫,压下泪意。 “听人说你上山的时候遇到了山匪,可有这回事?”方氏温声道。 赵归雁本以为老夫人是个严肃板正的人,没想到对她这样温和,让她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是的。”赵归雁颔首。 方氏还没说话,一旁的人就叫嚷开来,“我就说她肯定是没了清白吧?她还有脸回来?没脸没皮的小娘皮!还不如在外头找棵树吊死得了,平白回府来污了各个姑娘们的名誉!” 方氏沉声道:“老二媳妇儿,你个长辈,与一个小辈说这种话做甚?” 说话的人便是府里的二夫人,杜氏,她出身商贾,嫁人前曾混迹市井,学了一些不好的毛病。虽然嫁入国公府后,收敛了许多,但说话仍没有顾忌。 杜氏讪讪闭了嘴,她的丈夫是庶子,没什么本事,她在府里自然地位也不高。 她平常都是靠巴结杨氏在府里占一席之位,平时做杨氏的应声虫惯了,今日忘了场合,下意识就贬低赵归雁。 有人也说道:“老夫人,二嫂话糙理不糙,咱们国公府的姑娘都是名门世家教养出来的,礼义廉耻都刻在骨子里,如果真的遭了难,自该全了名声,而不是托着脏了的身子回来,惹得他人指指点点。” “是啊是啊,这种事情女子就该为家族着想,而不是苟且偷生。” “小五还要入宫呢,到时候这件事传到了宫里,陛下说不定还要厌了我们国公府呢!还不如全了名声,陛下多少能消消气。” 方氏看着下面的人七嘴八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皱了皱眉,这便是她不愿意回府的原因。 太糟心了。 方氏压下不喜,转头对着赵归雁说:“莫要将你二婶的话放在心上,她嘴上没个把门,说话也难听。府里的姑娘若是德艺双馨,旁人只有夸赞的份,名声坏不了。” 赵归雁抿了抿唇,因为方氏的维护,心底有些动容。 “我听车夫说他见着那山匪对你行不轨之事,此事可属实?”方氏又问。 方氏说得隐晦,到底顾忌小姑娘的脸面。 赵归雁坚定又认真地摇了摇头:“污蔑之言。” 一旁的赵云莺突然说道:“你说是车夫污蔑你,可有证据?车夫还说你抵赖呢!” 赵归雁偏了偏头,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赵云莺身上,赵云莺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待意识到自己竟被她的眼神吓住了,顿时瞪了回去。 赵归雁转回头,嗓音温软,却带了几分气势:“当时上山路遇山匪,那车夫半路抛下我和采月,甚至背主,口中大喊着要将我献给山匪。危急之下,我与采月弃了马车,钻进了一旁的密林里,所幸遇见了迎冬祈福的队伍,承蒙搭救,这才躲过一劫。” 赵云莺不服气地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赵归雁目光澄澈,一字一句:“救我之人,是禁卫军杨霖杨大人,安排住处之人,是陛下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曹善来。这都是叫的上名号的人,我如何胡诌?” 赵云莺还要说话,方氏沉声开口道:“够了!莫再吵了,我信五丫头的话。” 名字和职务都说得明白,不像是假话。更何况,这种事情稍一打听,就知道赵归雁说得是不是真的,她没必要说谎。 赵云莺被训斥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随后她沉下心来想了想,也明白赵归雁的话,八成是真的了。 方氏见赵归雁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自她进来,就不见慌乱。旁人不停地诋毁,却不见她辩解,安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话虽不多,却句句切中要害,维护了自己的名声。 方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有这种气度,入宫才能有大造化啊! 不像某些人,被人当刀使了都不知道。 方氏目光划过赵云莺几人,这种性子入宫,不给家族招祸就是好的了。 “既然都说清楚了,那车夫便拉出去乱棍打死吧,卖主的奴才,我们赵家用不起。” 方氏挥了挥手,就这样决定了。 车夫一直侯在门外,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哀嚎声,“老夫人饶命啊!奴才下次不敢了!五小姐,五小姐救救奴才啊!” 赵归雁敛着眉,不答。 心善并不代表着以德报怨,车夫三番五次地害她,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赵归雁待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小了下去,这才抬起眼睛。 就看到门边的陈管家脸色惨白,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身子抖了抖。 赵归抿唇一笑,很是温软良善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