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元宵节(2 / 2)
奉九“呀”的一声,想起了地上的灯,赶紧捡起来,宁铮也弯下腰帮她捡,还好还好,灯纸很结实,外面的提手和里面扎蜡烛的地方都没有坏,不过,葫芦滚了一身土,没法吃了。
奉九抬头控诉地瞪着宁铮。
宁铮暗叹口气,苦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不好,赔给你?”
“可我也记不得是在哪儿换的葫芦了,这又不是买的,是我猜灯谜得的。”奉九想想就气。
回想起刚才,宁铮也真是奇怪,就在这人头攒动的地方,他还会担心自己被人贩子拐了不成?至于这么大惊小怪,急成这个样子么?
就算是《红楼梦》里苦命的香菱,也是因年纪小才在元宵节的灯会上被拐了不是?自己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放心?好歹也是奉天坐地户。
宁铮知道奉九的意思,他也有点惊讶于自己刚才的反应,是有点过度了——两人已订婚,六月就要成婚,一切都已敲定不可能再有变动。如果因唐家而再次生变,那后果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的。
但那种生怕奉九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不安全感,反而与日俱增。
奉九一双清水墨瞳直直地看着宁铮,她个子很高,但仍得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宁铮,这让宁铮看到了她比往常更圆了许多的两个溜溜圆的鼻孔,似乎是在代主人表达抗议之意,跟那次在专列上似的,很有些可爱的滑稽。
宁铮笑了,“我推你滑冰车好不好?”
灯市旁边的湖面上,也有人提供冰车、狗拉爬犁之类的游乐项目,因为元宵节游人多怕出意外,所以冰场改变策略并不对滑冰者开放,只开放了一些比较温和安全的冰上游乐项目,按理说这原本应该是小孩子的乐园。
奉九扭捏了一下,她一向是喜欢坐冰车玩儿的,但——“这只怕都是小不点儿在玩儿啊?”
奉九好歹还知道自己多大了。
“没事儿,天黑,看不清。”宁铮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
奉九嘿嘿一笑,点头同意。
湖边柳树虽已光秃秃,但还能起点作用,把专门围出来作冰场的一块冰面遮得有点黑皴皴的,天黑风高,正好去玩玩好几年都没玩过的冰车吧。
这一次,她顺从地让宁铮拉住自己的手,两人一起走到租冰车的地方,一个管理员正围着厚厚的袍子昏昏欲睡。
他们租了一辆只能坐一人的小型冰车,上面只一个简单的靠背座,底下配了两根长长的冰刀,奉九乖乖坐上去,宁铮怕她冷着,又摘下围巾把她的脸儿包了一层又一层,接着在她身后推着冰车的木制扶手,慢慢地绕起圈子来。
与奉九想象的不一样,因为是黑天,并没有小孩子来玩这个他们最喜欢的游戏,玩冰车的人不多,有那么几对儿,都是男的推着女的:本来,在中国历史上,正月十五看灯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青年男女可以光明正大相看的节日,所以这也可以说是中国的“瓦伦丁节”了吧?
十五的月色,即使在冬天,也是溶溶皎皎,白亮如雪,宁铮就这么推着奉九,走了一圈又一圈儿,两人都沉默着,没再说什么,奉九竖起耳朵,听着远处逛灯市的人群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分明感受到了一种非同一般的安宁。
宁铮推了好一会儿,看奉九只是盯着远处泛着白光的冰面,轻声问:“累了么?想回去了么?”
奉九说好。
宁铮轻拢着奉九的腰,他们一路又把灯市走了一遍,现在人已少了许多,小把戏都犯困回家了,到了该睡觉的点儿了。
他们顺利地走到停汽车的地方,期间奉九还找到了给她发山药豆的灯摊子,宁铮又去猜了个谜,得了一串山药豆,又买了几盏灯,奉九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早已找到他们的支长胜识趣地在远远的后面跟着。
一路走一路吃,到了南门口,山药豆还剩一半没吃完——到底是在外面,天起还这么冷,大大影响了奉九的战斗力。
宁铮问:“是不是吃不了了?”
奉九不好意思地举着山药豆:“嗯,没事儿,我带回家,明早接着吃。”
奉九是个怕遭天谴从不浪费食物的好孩子。
宁铮伸手接过:“给我吧。”张口就咬下了剩下的十来个裹着衣的山药豆,痛快地吃了起来。
奉九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烦人!你怎么能吃我剩下的……”
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这时宁铮也以极快的速度咽了下去,扔掉了竹钎子,看着窘迫不已的奉九,坏坏一笑:“这有什么,我连你……”
他说话声不小,立刻就有路人好奇的眼光射了过来,奉九急忙扑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的!”
奉九想,他怎么可能就老老实实起来了,果不其然,先前在冰场上温情的相处都是错觉。
宁铮也不说话,只是拿深幽幽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奉九,奉九的手掌心能感受到他的唇角是上扬的,忽然她细软的掌心被轻轻啄了一下,又一下。
奉九立刻浑身麻麻痒痒,象被火烫了般赶紧松了手,还不忘拿手在宁铮的外套上蹭了蹭,一脸嫌恶。
奉九笑起来的样子极美,象春天解冻的巨流河,可有谁知道,他宁铮更喜欢的,好象是她生气的样子呢?
她一生气起来,双颊绯红,眼睛明亮如火,整个人生机勃勃,就好像是生命和青春的化身,让人恨不得马上拘她入怀,好好珍藏,再也不让其他人有机会看到她这副模样。
宁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还是伸出了渴望了一晚上的手,虽然刚才两人失散了再重新汇合时他也抱住了她,但那个拥抱完全是因为失而复得,无关情欲;而现在,在这正月十五的夜晚,他对着奉九,很不合时宜地,充满了欲望。
他一手握着几盏灯笼,一手推着奉九的身子,迫着她倒退着进了公园门旁边的小胡同,奉九完全没有力量抵挡,又不敢高声大叫,更没想到这家伙胆大包天,居然还敢任性妄为。
宁铮把奉九推到墙边,用力拨掉她紧紧捂着嘴巴的手,俯身重重地吻了下去。
上一次他吻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模糊得象是前生,又清晰得象在昨天。
奉九照例是无法抵御情欲中的宁铮的,她只听得他沙哑的声音喁喁细语道:“今晚跟我回喂鹰胡同,好么?”
喂鹰胡同是宁铮新买下的一处小公馆,打算等奉九住腻了大帅府,能有个可以换着住的地方。
奉九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像话么?这是一个正经人,不,正常人,说得出来的话么,这家伙怕是疯了吧?
她鼓足劲儿,狠力跺在宁铮的脚背上,宁铮一时不防,吃痛地放开了奉九。
奉九冷静地用手背擦擦嘴:“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我们不合适。你不就是想找人陪你睡么?你去啊,随便你找,你找什么人都随便,就是别来招惹我!我可不奉陪!”
奉九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下,迅速地让宁铮冷静下来——革命尚未成功。
“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只不过是…….”宁铮喃喃低语,眼睛里的红潮褪去,渐渐变得一片清明,奉九可不吃这一套,她冷冷地注视着宁铮,眼睛里有不加遮掩的蔑视。
宁铮伸手捂住奉九如夜空星子般清亮寒冷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你不知道,你这个没心肝的…….”
奉九一把甩开宁铮的手,“我要回家,而且我不想和你坐一辆车回去,我要去打电话,让家里来车接我。”
“……这么晚了,还让家里派车接你,他们会怎么想?”
奉九本来也没真想这样,只不过是逼宁铮老老实实别耍样送自己回家的迂回之策罢了。
宁铮也清楚奉九的小心思,笑容苦涩,“好了,我现在就好好地把你送回去,保证不再碰你一根汗毛,好不好?我发誓。”他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
奉九,“……你是基督徒么,就用圣父圣子圣灵来发誓?”瞪了他一眼,率先向汽车走去,宁铮长叹一声,紧紧跟上。
一路无话,奉九拒绝了宁铮的请求,坐到了汽车后座。宁铮也乖乖当个好司机,这一路没再打歪主意。
在后面也开着一辆车的支长胜注视着唐六小姐斗志昂扬的身影利落地下了车,也不顾刚开了车门转过来想送她的宁铮,大步向前走,看管西角门的唐家听差立刻出来迎上晚归的六小姐,宁铮只能止步。
而唐六小姐对着自家主人连个眼风都欠奉,厚厚的大毛衣裳下摆一甩,人就消失在了门里。
宁铮没急着离开,他坐回车里,点起一支烟,静静地抽了半晌,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或明或暗地闪烁着,最后他把烟蒂扔出窗外,发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地开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