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宁铮不爱吃黏食,但太太亲手做的能一样么,还是吃了一只,放下碟子夸赞说:美人包美人粽,自然是好看的。
奉九笑眯眯地生受了,接着拉宁铮去堂院看望小孩子们,这儿早已成了宁家和唐家人有空就来的地方了。
有几次奉九打电话回唐府,奉灵和不苦都不在家,不用问就知道肯定又到堂院来陪小孩子们玩儿了。
他们俩一进堂院门,巧了,奉灵正好带着不苦在这儿,和一群小孩子站在一大棵碧绿的槐树下,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奉九立刻冲宁铮“嘘”了一下,蹑手蹑脚上前,在后脑勺上给了姑侄俩一人一下子,俩人惊叫着转过身,这才发现是被叫回去的奉九,马上笑逐颜开,宁铮也早看得笑意盈然。
一群人规规矩矩互相问了好,奉九随后跟孩子们玩到了一起,仔细看,就会发现沿着枝条垂下一根根细细的银丝,上面吊着浅绿色的槐树虫,也就是“吊死鬼儿”。奉灵带了很多空玻璃瓶,不苦和小孩子们就把吊死鬼儿用小树枝儿夹着顺到瓶儿里,没一会儿就捉了好几玻璃瓶,在里面如绿色肉浪一般涌动着,奉九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打了几个激灵,宁铮看着她宽阔的倒大袖下裸出来的手臂上暴起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替她上下搓了搓。
但不苦他们都不怕,玩儿得还挺投入,宁铮干脆帮着扶瓶子,耐心作陪。
奉九一看这群小孩子玩儿得挺好,又去找刚才把瓶子交出来后就往后走的奉灵,她正领着七八个小孩儿在后院墙上捉蜗牛,因为分泌粘液,蜗牛爬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条银白色的痕迹;奉灵挨个捅捅蜗牛的小脑袋,几个小头立刻缩回壳儿里去了,一群小孩儿兴高采烈地开始唱:“水牛儿,水牛儿,先出犄角后出头喂……”
奉九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不知不觉显出一种自豪;跟着过来的宁铮看着特意换了一身朴素的妃色竹节袍子的她,看着井然有序的堂院,看着朝气蓬勃、干净整洁的孩子们,只觉得困惑,为什么她在自己的眼里,还可以更加惹人爱呢?
原本他并不知道,他对她的爱情,还可以更深;他原以为,在娶她的时候,他的感情已到了顶点了。
第二天一大早,奉九就被一只热乎乎满身滚动的东西弄醒了,这感觉她熟得很,因为从她记事起,一到她生辰当天早上,以前是母亲,后来是大姐,出嫁前最后一次过生日是奉灵,都会拿红皮鸡蛋给自己滚运。
她揉揉眼睛,看到宁铮正虔诚地学着她的样子,嘴里也是念念有词,只不过是“身康体健、冰清玉洁、貌美如”,嗯,顺耳,奉九挺满意,接着听到“情深似海、情比金坚、出嫁从夫、从一而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奉九怒了,“这祝祷词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你好啊?”
穿着跟她同款白绸睡衣的宁铮严肃地说,“不都一样?我好还不就是你好。”
鸡蛋又庄严地滚到了她的胸前,宁铮手劲儿更柔,暧昧地转了几转,低声说:“惟愿从此后,饱满浑圆……”
奉九还没反应过味儿,又向下滚到小腹揉上两揉,“三年抱俩……”
再滚到后面,“挺翘……”。
不行了,奉九觉得再忍下去她都能成“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弥勒菩萨了,真以为自己好脾性?
过个生日还不忘添堵,她刚想起身,就被早看出苗头的宁铮一把压住,他贴近她的身子,脸抵住了她的脸,唇贴着唇,当他低声说话时,奉九感到了他的双唇传来的丝丝震动,“九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十八岁生辰快乐……”
两人腻歪半天,总算起来了,奉九看看窗外的天,又下了小雨,无奈地对宁铮说:“奇了怪了,自我记事起,每年生辰,非下雨不可。”
宁铮替她参详:“水代表财,说明你命里就是大富大贵。”
奉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了句:“也可能我是东海龙王转世。”
宁铮:“……应该是渤海吧,渤海比较近。”
奉九:“……”
没一会儿雨停了,他们到底还是开车去了棋盘山马场,只不过只有夫妻二人,连侍卫官都没有跟随。
这里是宁家以前养军马的地方,不过随着军队建设的逐步机械化,军马的数量也跟着大为减少,徒留下一个阔大的军马场,青山环绕,绿草如茵。
东北平原上的军马,大部分都是海拉尔三河马,从肩峰到地面足有一米半,如果从头部算起,有的更可高达两米,耐力极强,不惊不乍。
宁铮惊讶地听说,奉九会骑马——她上的学校又不是北平上海南京那种贵族式的教会学校,并没开骑马课;而东北除了满族姑娘,很少有人特意学骑马。
奉九告诉宁铮,那是因为自己的爷爷,唐家老爷子生前爱马,唐家也曾养过一个马场;爷爷过世后,唐度既不喜欢也不懂马,所以很快就把马场转手了。
奉九还说,爷爷个子特别高,比你还高一头,别的人给马喂草料还得扎个板凳,他只要伸伸胳膊一搂马头就能够到。
奉九的爷爷如果按现在的度量标准,就是接近两米了,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惊人的身高。
宁铮一听,觉得没见过他老人家真是遗憾,他喜欢马,也有很多马经可以说,“那我爹可不行,他以前还得做个高板凳踩上去才能给马治病。”老帅在落草前做过兽医,尤其擅长治马。
说完才想起来,这么说是不是有取笑自己爹个头矮小的意思?奉九忍着当没听懂——不过老帅的确太矮了点。
旁边的驯马师早过来了,宁铮让他给奉九找了一匹个头不高性情温顺的骝毛母马,奉九想着自己好几年没骑过马了,先适应适应也好,不等宁铮搀扶,自己一翻身就上了马,小步徐趋地跑了几圈儿,然后开始加速,可惜这小母马温顺过了头,根本跑不起来。
宁铮放了心,自己也去马圈牵爱马去了。
奉九围着马场跑了一圈后,看到宁铮骑上了一匹玄黑色的高头大马,三河马普遍被毛都是骝毛和栗毛色,像这样纯黑的太少见了。
奉九眼见着这马风驰电掣般飞掠而过,一身的溜光水滑,发达强健的肌肉像是在黑色被毛覆盖的马皮下流动,长长的鬃毛飞扬在空中,在日光下流淌着油光,神骏优美,不禁眼红起来,马上跑回来找驯马师,让他给换匹跑得快的。
驯马师本想不从,但奉九向他保证自己骑没问题,驯马师无法,只好给她换了一匹高高大大的栗毛色雄马,但脾气相当温和,奉九这才高高兴兴地上马飞奔。
这跑马场真大,一宽一长足有一百多米,围着的一圈儿外围墙足有六米高,鼎盛时期可以圈养几千匹优质军马,现在也有一百多匹,只不过还没到放出来的时间,都在马圈里。
奉九刚才进跑马场前,看到此地向东就是明长城,上面矗立着明代建造的西营盘烽火台,它发出的迎敌狼烟,位于其他方向的两个烽火台——四方台和歪台山烽火台都可以接收到,充满了浓浓的沧桑感。
宁铮老远地看着奉九,她穿着宽松的白绸衬衫,底下是大腿部分特意设计得非常肥大的驼色马裤,一条y型背带夹在裤腰上,向上越过肩头分成两条勒住了衬衫,越发显得一把纤腰细得触目惊心;头上一顶浅米色大檐平顶拉菲草帽,背上垂着一条不长不短结得松松散散的蜈蚣辫儿,发梢停着只黑缎子蝴蝶结;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围着一条焦色四方丝巾,一双长长的黑色牛皮油面马靴包裹着她纤细的小腿,周身上下被温和亲人的大地色系环绕的柔软身躯,随着身下骏马的跳跃而自在地起伏,俏皮的辫子也随之在纤巧的背上晃动,像个吉普赛女郎一样妖娆,又潇洒率性得让人心折,更令人徒增占有之欲。
宁铮喉头一紧,快马加鞭地骑到她身边。
奉九冲他一笑,正打算继续前进,却在两马错身之际,被他突然伸手拽着背带和衬衫一把提起,奉九尖叫,天旋地转间腾云驾雾一般,不知怎地已与宁铮在马上相向而坐了。
她一明白过来立刻“砰砰”地砸了他硬实的胸膛几拳出气,宁铮大笑,带着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这一套掳人动作完成得轻松自在,奉九心里暗骂果然是有胡匪血统的人才干得出来的。
宁铮双腿夹紧马腹,催动马匹加速,随即把奉九紧紧地搂住,低头重重吻向她的唇,奉九被吻得身子后仰,腰间似是被弯出了一张惊心动魄的满弓,在马上动也不敢动,被迫承受这个来势汹汹的吻。
没一会儿,宁铮又把她在马上调了个个,让她背靠着自己的胸膛,密密实实窝在怀里,他们一路打马上山,奉九早忘了宁铮刚才的胡匪行为,因为初夏青翠欲滴的山林风光实在太美了,把时间浪费在跟他生气上是不是不明智?
山路两旁是密密匝匝的梨树、桃树、李子树、杏树,还有山丁子树,开始结艳红的嫩黄的果实;草地上也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身姿娉婷的野,在清风中恣意摇曳。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宁铮紧搂奉九,两腿一夹,胯下骏马立刻心领神会,快如闪电般越过小溪和山涧,这急速奔驰的感觉实在痛快,奉九随手抓下头上的帽子,朗声大笑,发辫儿也披散开来,山谷间满满回荡着她快活的笑声。
他们回去后,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箱子,吴妈过来说这是唐府送来的,是一份生日礼物。可前几天奶奶、父亲和继母、大哥大嫂、奉灵,甚至小不苦他们已各自送了生日礼物过来了啊。
不苦的生日礼物是一幅习字,据说是写了十几遍才挑出来的最好的一幅:他习文征明的楷体已有点模样了,让奉九这个亲自给他开蒙的西席不禁老怀大慰。
奉九很快打开了箱子,高兴得叫了起来,这是一套极有俄罗斯风格的桦树套娃。最外面那个最大的套娃上画的并不是传统的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姑娘,而是一个中国娃娃,穿着薄荷绿色的高腰晚礼服,梳一条油松大辫儿,黑发红唇,头发间点缀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小,一看那容貌,正是两年前的奉九。
宁铮一看,呼吸一窒。
奉九仔细看过最外面的大套娃后,兴奋的神情慢慢沉稳下来,若有所思,开始按部就班地拆解套娃,拆开一个就把上下两部分对齐合成完整的一个,放到茶几上,到最后数了数,从大到小,整整齐齐一共排了十五个,每个套娃上画的都是不同年龄段的她,最后一个最小的是个小婴儿,七八个月刚学会坐的样子,嘴边还吐着一个泡泡,奉九笑着笑着,忽然感到一只手在她脸上揩拭着,这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泪流满面。
奉九抬头看看着神色难辨的宁铮,头一次主动靠进他的怀抱,宁铮无言地以手摩挲她的后背,奉九轻声说:“是我大姐,她果然在苏俄。这是大姐画的,她画画可好了;不,她什么都比我好,对我还那么体贴,就像我娘。”
奉九感到宁铮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把她抱得更紧,紧到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好像此刻感到不安与思念,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反而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