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1 / 2)
长春宫中,封煜倚在榻上,手中随意把玩着杯盏,眸子中的疏离透彻,是久经多年沉淀的模样,叫人无法移目。
屏风隔开冰盆,皇后端坐在另一侧翻着账册,侧头无意间看见男人眼底的神色,捻着账册的指尖微动。
她合上账册,将其推至一旁,捧着杯盏抿了口茶水,才温和地问:
“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微顿,她才又问:“只是,往年这时,都是去京外围场狩猎,怎得今年,就要去江南了?”
以往,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举办狩猎一行。
只不过去年因选秀一事,才将这事取消了。
而刚刚皇上和她说,今年要南下避暑,虽这事在先帝时,也不是没发生过,但是从皇上口中说出来时,皇后还是有些惊讶。
江弦歌耷拉着眼皮子,语气淡漠:“狩猎一事,江南也可行。”
他话中不容置喙,皇后顿时明白,皇上来这一趟,虽说是商议,其实不过是通知罢了。
皇后轻笑:“如此也好,总不能每年都去狩猎,朝臣也该腻味了。”
她又问:“那皇上觉得,该让哪些妃嫔伴驾呢?”
江弦歌转着玉扳指的动作停下,他掀起眼皮子,说:
“伶妃刚诞下皇子,适合出去散散心。”
皇后丝毫不觉意外,这江南是魏听雪一直想去的地方,她如今又得宠,皇上自然不会不带她去。
“理应如此。”皇后说罢,又蹙起眉尖:“可伶妃出宫,小皇子尚年幼,不好车马奔波,该如何办?”
“太后身子不适,会留在宫中。”
江弦歌没多说,但皇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听雪出宫这段期间,会将小皇子送去太后那里。
他早就想好了,要带着魏听雪,这小皇子该如何办,自然不会忽视。“好,伶妃伴驾,那其余人选呢?”
江弦歌垂眸:“其他人选,皇后决定便可。”
只有魏听雪?
皇后心中好笑,不论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不过在太后宫里,也没什么人能威胁到小皇子的人了。
须臾,她面带迟疑地问:“那皇贵妃呢呢?”
江弦歌把玩杯盏的动作微顿,他将杯盏放下,才说:“她身子不好还病着,这次就歇着吧。”
“而且,周淑慎谨慎心细,她留下也能帮衬着你些。”
皇后微顿,帮衬着她些?
所以,这次南下避暑,她也会留在宫里?
皇后抬头去看他,正好撞上他的视线,听见他说:“这后宫,离不得你。”
许是在夸赞她,但皇后只是听听就罢,她笑容得体,挑不出一丝错处:
“皇上看重臣妾,是臣妾的福分。”
江弦歌没久留,很快就离开了长春宫。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皇后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
素心上前一步,半晌才说出一句:“娘娘,您别难过。”
她眼睛通红,快要哭出来,这几年过来,她亲眼看着皇上对娘娘越来越淡。
同样的,娘娘也从不期待皇上会来。
皇后重新翻开账册,闻言,只是笑了笑:“有甚难过的,他看重本宫,就够了。”
那些子宠爱,就如年宴时的烟花,璀璨一瞬就烟消云散了。
素心哑声,怎会不难过呢?
她知晓,自家娘娘在闺阁时,就不爱弹琴作诗,反倒是对骑射更感兴趣,每年的狩猎之行,都能多见娘娘笑几声。
皇后忽地环视了眼四周,殿内摆设精致贵重,宫人恭敬垂首,却似有些过于安静。
她想起平日的魏听雪。
明明是个奴才出生,偏偏又娇气又爱闹,明知自己是个替身也全然不在意。
这样的女子的确是讨喜的。
皇后想。
江南避暑一事传得很快,翌日请安时,皇后就将此事吩咐了下去。
她又添了不少妃嫔随行,其中就有魏听雪其为熟悉的王贵人等人,皇后说完这话,温和笑着看向魏听雪:
“本宫记得江南是你最喜欢的地方,这次去了,你大可以去看看。”
满殿喧哗,或多或少的视线从她身上划过。
魏听雪有些失神,或者说整个请安过程中,她就开始心不在焉,直到回了关雎宫,她依旧没能回神。
阿鱼阿鱼瞧出不对劲,挥手让宫人退下,她捧了杯酸梅汤上前。
“主子,你怎么了?”
原以为得了可以出宫的消息,主子会高兴些,如今看来,却好似有些不对。
阿鱼细想了番,主子这般模样,是在皇后说出那句话后才开始的。
所以,江南有何不对劲吗?
这时,阿鱼忽地反应过来,她似乎还不知道,主子是怎么做了主子的。
阿鱼哑了声,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主子,你不想去江南吗?”
江南,两个字让魏听雪回神。
她看见阿鱼眼底的担忧,轻摇头,遂展开一抹笑,声音很轻地说:“不是。”
魏听雪深深吸了口气,又很快吐出,用以快速平静心底汹涌的情绪。
她怎会不想回去呢?
那里是他的故乡,他们曾经说过等她能出宫了,就在那里建一座小房子,恩恩爱爱过一辈子。
可是,那里少了个温柔的人。
所有的景色陡然失了颜色。
魏听雪忽地想起什么,她倏然站了起来,朝关雎宫的桃花林看去,身子紧紧地绷直。
她好像忘了,那个男人为了权势背叛了她。
魏听雪多年没有想起他,不是她不愿,而是她不敢。
她忘不了那人死之前眷恋的眼神,和发抖的手。
他知道的吧,他一定知道是自己设计害了他。
不为别的,只为报复……
阿鱼惊讶地看着她:“主子,怎么了?”
“皇后说的没错,也许,我可以去看看……”
魏听雪怔愣着说,她不敢去想他,因为他在她面前,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因为宫规,因为恨她更是没有给他上过一炷香。
甚至,她连他埋身于何处都不知。
当初的事情太过伤人,所以,这么多年了她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