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注音法(1 / 2)
印刷官文的初衷,是让消息迅速地传遍自己的控制区域,而且将解释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可如果印刷了这么多官文,但百姓认不出字,还是得让士人来帮他们解读,那么先前印刷的努力就白费了。
只是普及识字这种事情,花的力气恐怕并不少。
先前桓景在白云坞,所有识字者、甚至包括士人妇女,都被征用来教新军士兵识字。后来又让老兵带新兵。即便如此,在两年之内,识字者亦不过新军内部而已。而今日若要在一州全境普及基本的识字,不用速成的办法是不行的。
若是按原时空小学教材的做法,自然是先引入拼音,然后abcd一顿教完,再一个字一个字地认。可惜在这个时代,音韵和原时空有所区别,当时汉语远不止四个声调,故而现代拼音显然需要做一番改造才能被大众所认可。
更重要的是,拼音没有权威支撑,教书的士人更加不会认可这种鬼画符,所以光是在潜在的老师中普及这一套方法,就得费挺大工夫。
不过,在这个时代,也并非全无注音的办法,那就是所谓反切法。
反切法,就是用一个字的声母去和另一个字的韵母组合。比如风字,是“房声切”,也就是房字的声母f和声字的韵母eng组合在一起。
这种方法在东汉末年就已经被发明,但一直只是在士族范围内流传,并未广泛用于大众。原因很简单,若要用反切法,就必须至少有一定的识字量。
士族的子弟可以靠填鸭式的童蒙教育,将常见字灌进脑中,之后再用反切法识字。可是普通百姓从小大字不识一个,就根本没法使用反切法。比如如果要认风字,就必须先认识房字和声字,这就很难了。
同时,可以用作反切的上、下字太多,据后人统计,共有400多上字用作声母,1000多个下字用作韵母。若是这些常用字字都学会了,那么还需要反切干什么呢?
而且更加可怕的是,韵书的编撰并不统一,不同世家大族之间,每家有每家的“家学”。在有些掉书袋的韵书中,一线简单的常用字,被炫技式地用复杂的字作切语,比如:“一”为於悉切;“八”为博拨切。这样无形中反而提高了识字的门槛。
桓景一开始想到,既然各家韵书不同,那么就选一个最权威的。《说文解字》是东汉的许慎所做,许慎乃大儒,所谓“经无双许叔重”,为士族所知。照此推论,这本书多半也是被大多数士族认可,而且应该家家都有收藏。
抱着这种想法,他在白云坞的时候,就经由商旅,从江东士族手中购入了《说文解字》。可当捧起竹简的那一刻,反而哭笑不得:这个版本的《说文解字》并没有用反切法注音。他不知道最初版本的《说文解字》并没有注音,直到北宋时期,经过徐铉等人的校订,方才用反切法标上了音。
好在《说文解字》中对于汉字按部首进行了分类,所以稍稍降低了当初在白云坞教学的难度。所以靠着改良的反切法加分类教学,桓景好歹教会了新军最初的五百人。
至于后来战乱频仍,他忙着打仗,更是顾不上这些事情了,只能做甩手掌柜。
但现在,桓景手上有了秘诀。他在张华留下的典籍列表之中,居然找到了“音韵”一部。在翻阅完相关章节后,他这才发现,张华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居然整理了一套最简的反切方案。
在张华的方案中,每种声母只用一种字、而韵母一律选用原字,这样就大大减少了反切所用的字符数,变得和拼音一样,只不过每个拼音对应一个汉字而已。
而且,张华在每个用作拼音的汉字旁,标明了其简化为几笔的简写。比如声母p,就被张华写作“ㄈ”,还在一旁标明,“原字如居心叵测之叵”。桓景仔细一想,这简直如日语的假名一般,只是无论是音韵的丰富程度,还是美观上都较之为佳。
看来张华早就想到士人会抵触这种以符号为主的拼音方案,所以设计符号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兼顾符号的字源。这样即使有士人要说这是鬼画符,桓景还可以搬出张华的典籍,指着符号,说出这对应的到底是什么字,让质疑者哑口无言。
最后,张华还非常贴心地将所有字的音调也标了出来,省得桓景一个一个字思考到底是什么音调。虽然古汉语音调众多,像南方一些方言一样,有所谓八音,但张华一一制定了符号,就使得分辨音调不是难事。甚至可以在此基础上,弄出基于中原口音的古代普通话。
于是在广发官文成为日常的十天之后。突然洛阳的每一户人家,都领到一本印刷在缣帛上的小册子,如信五斗米的世家大族所用经书厚度,并以韦编缝好。
这天,在洛阳方才重修不久的茶馆里,一个粮商捧着手中的小册子反复翻阅。作为最早领到这些小册子的百姓之一,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么好的帛子,不去拿作衣裳,却来印些这些无用之物。刺史未免奢侈过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