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终结（1 / 2）
爱欧倒在马背上，他看见远处的魔灯开始熊熊燃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藤蔓宛如一条受伤坠落的火龙，皮肉撕裂，从天而降，耗尽自己散乱的生命。
他想要呼救，但是发觉另一边的情况比火灾要恶劣的多，怪物嘶叫着攻击平民，胸毛却站在原地，张开他漆黑的翅膀试图阻挡其他勇者的攻击。
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助感袭击了爱欧。
但即便无助，想要继续使用魔法就必须坐起来咏唱，但是爱欧感觉自己肋骨已经断裂，腰间使不上一点力气：
“怎么办？而且就算还能使用魔法，攻击到平民怎么办？”
勋章，王城，爱丽丝，此时一切都被拉向远方，他抬起头，感受到一种潮湿又温润的气息降临在他的脸上。
“下雨了？”
下雨了。
胸毛望着远方，知道老板的计划已经完成。大雨一下，他的胸毛就会变得潮湿，这下子自在胸毛功也就无法使用，他的六只翅膀软绵绵地耷拉下来，与此同时，海尹娜已经来到怪物身前，亮出指缝间的一排银针。
“快跑！”
观众双腿发软，都挤在角落，动弹不得，海尹娜将身一横，在观众和怪物之间划出一道鲜明的界限。令人恼火的是，在海尹娜的喝令之下，在场馆另一端，远离怪物的观众们只是欣赏着眼前的闹剧，没有一点要逃跑的意思，而且对于魔灯发生的火灾也无动于衷。
雨越下越大，怪物的皮毛变得湿漉漉的，怪物仰起头，竟然暂时温顺下来。
“露露，疏散群众。”
精灵族使用魔法的速度远超人们想象，没人知道她到底咏唱了什么，但她实打实地使用了魔法，眼见得观众们就一个接着一个被传送到场馆的另一端，安全位置。
胸毛此时已经失去攻击力，于是喊道：
“还在等什么？趁现在，杀了怪物！”
海尹娜将银针收起，从腰间捻出一根金色的针，安在地上，此时，这根金针已经和之前射出的九根散落在不同位置的针组成了一个魔法阵，目标正是胸前插有三根银针的怪物。
“海尹娜希尔·大绞刑。”
几枚针的尾巴上出现了金色的连线，针开始剧烈颤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向怪物的位置收缩。倒在地上的座椅残骸触碰到连线，立刻被切成两半，切口异常平整，座椅内部的纤维清晰可辨。
怪物想要逃离，手掌刚触碰到连线立刻流出血液，只能向后退去。
牧师来到爱欧身边，道：
“我直接把你送到医疗室吧，省得使用魔法和魔鬼做交易了。”
“不行，快回复我！”
“为什么？”
“我要亲手杀了这个怪物！”
“你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连续使用六王毕会让你的精神受到严重损坏，这是无法修补的。”
“尊重我的意愿！”
牧师严肃地说：
“不要为了一级勇者的名号伤害身体。”
“如果是为了爱丽丝，可以吧？”
“什么？”
“我就是麻子六说的那个警察！”
阴云笼罩了天空，雨由一滴一滴地降落逐渐演变成大暴雨。魔灯已经燃烧完全，藤蔓上部完全烧焦，下部由于雨势逐渐增大没有完全烧毁。
雨果目睹魔灯烧毁后，心中既有对露露缇雅脱身的喜悦，也有对那帮富豪的悲悯，悲悯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即使是恶棍，人类也会对其产生异样的怜悯之情。
怪物的威胁已经消失，直到这时，人们才真正把注意力从怪物的攻击转到魔灯的烧毁上：
“刚才你们坐在这儿，怎么不去救火？”
“这么高的灯，你给我救一个？再说了，一个破魔灯，也不能发亮了，烧了就烧了呗。反正现在熄了，也没见出什么事不是？”
“为什么魔灯会着火？”
“谁知道呢？魔灯好歹也是盏灯，就算不亮了估计里头也得有点燃料渣子吧？”
“哦，有一定道理。”
没人知道魔灯里刚才发生了一场血腥的搏杀，待一切事端结束后，有的警员提出魔灯在潮湿的阴天自燃非常蹊跷。各路小弟得知自己的首领参加酒会一去不回，也纷纷加入调查。最后，人们从魔灯中找出十五具焦黑的骷髅，当时去找自己首领的小弟一共有十四组，加上主办者恰巧是十五人，其中一个人的手中握着一枚闪亮的打火机，据在公馆打杂的人描述，这是老板手下东野的打火机。
据警方调查，东野早在一年前就登记回家。警方估计手持东野打火机的骷髅就是主办者，此事最终被定性为一场意外事故。
……
牧师盯着眼前衣衫褴褛的骑手，此时大暴雨浸湿了他的衣服，冲刷了他身上的所有泥泞。爱欧湿漉漉的头发垂在前额上，他神色憔悴，呼吸困难，但是逐渐清晰的制服表明了他警员的身份。
爱欧道：
“奥林镇安全局的警员，爱欧。”
牧师呆若木鸡地看着他，突然说道：
“已经治好了。”
“谢谢。”爱欧道一声“马儿——”，牡马便扬起前蹄，纵身奔向远处困滞在金线中的怪物。
金线的收缩极其缓慢，但是怪物绝对不可能突破这道防线，只能在里面等候死亡的到来。它身形凄怆，仰天长啸，它的头骨已经破碎到无法复原，纷纷细雨降落到它血染的皮毛上，让其行动更加迟缓，意识也更加模糊。
就在金线收缩，已经把它逼到死角，退无可退的时候，爱欧道：
“海尹娜！我必须亲手杀了它！”
海尹娜道：
“为什么？”
“是这怪物杀死了爱丽丝，我必须手刃以报仇雪恨！”
“爱丽丝？”
“我就是那个警员！我就是奥林镇的警员爱欧！那女孩，就是爱丽丝！”
露露缇雅兴奋地说：
“呐呐！我看出来了，我跟警员先生说过话呢！”
“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我不需要一级勇者的称号，我可以让给你们。”
“那是无效的。”说着，海尹娜收缩了金线，“能绝对相信的只有我的团员们。”
原本平静的怪物看到爱欧，开始猛烈地颤抖，它竟然开始用身体冲撞金线，然而那种冲撞对金线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反而是怪物的皮肉撞到金线上，立刻被分成两半，渗出汩汩鲜血。
露露缇雅说：
“小希，怪物有点异样啊？”
海尹娜道：
“大抵是爱欧打伤过它，所以反应如此剧烈。”
“呐呐，我有点事要确认，走开一下。”露露缇雅用魔法生成了一个复制露露，把她送进传送门。
雨男走到胸毛身边，舔着棒棒糖，说：
“那个警员干嘛这么执着呢？看看我，什么活都没干，直接领赏金。”
胸毛倒在地上：
“你个废物东西，叫你清理，你好歹把那怪物宰了吧，要不然凭什么拿赏钱？”
“要是想宰怪物的话，我就得把那个勇者宰了，要不然无论如何也破坏不了那个魔法阵。”
“那就快点！增加收视率！”
“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干脏活的，怎么天天想着让更多人看见。”
“快点的！要不然你就别拿钱！”
“好吧好吧，正好这种大暴雨让我舒展筋骨。”
在距离海尹娜三百米的高空，雨滴开始凝聚，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冰锥，冰锥从天而降，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海尹娜全神贯注地收缩金线包围圈时，后背突然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刺痛，冰锥已经被空气打磨得非常尖锐，贯穿了海尹娜的后背，海尹娜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金线随之消失。
怪物脱离了金线的包围，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四周，随后向爱欧奔去。
“小希！！！！”露露缇雅方才从取消复制体，“你没事吧？”
她即刻完成魔法阵，吟唱几声，只见海尹娜的伤口即刻开始复原。
大魔法·寿命平衡，每个精灵一生只能选定一个人为此魔法的治疗目标。
“不要使用这个减少寿命的魔法，去给那只怪物致命一击。”
“小希，我们没有资格，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所以一直没有对怪物使用攻击魔法。”露露缇雅美丽的眼睛里流出两滴冰泪，“事情的真相，或许比爱丽丝被怪物吃掉更令人难受。”
“什么？”
“怪物，就是爱丽丝。”
“那……”看着远处奔向爱欧却并不攻击，只是任由光弹击打在自己身上的怪物，海尹娜陷入了沉思。勇者的守则告诉海尹娜，为了防止怪物持续扩大伤害，必须尽快消灭怪物，然而一种更奇妙的东西在海尹娜的意识中占领了高地，那就是爱。
海尹娜觉得自己非常自私，竟然暂时忘记了自己勇者的身份，记忆飘回到自己与露露缇雅逃离人们追杀的时候，那时候追杀自己和露露的人，与现在自己拯救的那些人，都是平民而已。
大众的暴力，是暴力的最高形态。
海尹娜笑道：
“露露，我将要做一些不正义的事，说一些不正义的话，你会拦着我吗？”
“如果我们真的去维持大众期待的正义，现在已经被活活烧死了。”露露缇雅回眸一笑。
“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作为一个勇者，我有罪。”
“呐呐，小希这么说，我也一起有罪！”
多年以后，海尹娜描述自己过往生活的时候，时常提起匹斯镇勇者公馆那次违背了当时的勇者守则的举动。不，对于这位真正受人尊敬的勇者来说，不能叫“违背”，说是“改写”更合适。
在那个时候，如果有谁说“因为怪物还有人的意识只是不能控制自己，所以在保护平民时，也要想办法把怪物变回人“绝对会被人笑“不切实际”，然而在后来，所有的勇者都把这奉行为真正的公理。
那都是未来的往事了。
“小李！西塔！”
“头儿，我们在这儿！”
“赶紧疏散平民！”
“是。”
原本仅靠这两人的力量疏散那些乐于欣赏打斗的平民极其困难，但是在此事上，雨男的能力帮了一个大忙。
“怎么开始下冰雹了？”一个观众说道。
“给我头砸流血了都给我！”
“赶紧跑啊！”
人群就像淋了水的蚂蚁，形成一个声势浩大，乱七八糟的队伍。队伍最上方还横七竖八地纷乱着几条“蒙卡硫斯，开辟从兹”的横幅，各个通道水泄不通，武器匠人索性使用道具现场连接了几条楼梯，这才加快了通行速度。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爱欧的受到罪愆锁封印，导致每一次使用六王毕的献祭量大大增加，精神几乎接近崩溃。而怪物，不，索性叫她爱丽丝，而爱丽丝的鸟头骨完全粉碎了，跌落在地上。她的身上已经血肉模糊，仍然克服着光球的阻力向眼前这位昔日的，友好的，身形伟岸的大哥哥走去。
爱欧哥哥？
这里好黑，救我出去。
我的身上都是伤，我好疼。
我想哭，可是眼泪也流不出来。
为什么要打我，爱欧哥哥？
为什么我看见黑色的大手？
为什么眼前的人开始流血了？
爱丽丝在黑夜里呆了这么久，都没人夸爱丽丝。
没人摸着爱丽丝的头说“你真勇敢”。
爱欧哥哥？
爱欧头疼欲裂，他打算在失去最后一丝力气之前使出足以击杀怪物的六王毕：
“这样爱丽丝也能安心地……”
话音未落，一道冰锥从天而降，他见到冰锥，知道中了此一击自己必死无疑，却仍然没有躲闪，然而牡马此时已经体力不支，无法释放六王毕，爱欧发出一声悲叹，昏倒过去。
爱丽丝头上也生成一个巨大的冰块向爱丽丝砸去。
雨男对着胸毛轻蔑一笑：
“两队的主战力不过如此……”
然而冰锥并不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顺利刺穿爱欧的心脏，而是被一根针拦下了；冰块也没有像他预料的一样杀掉怪物，而是落到一阵金色的气浪上，变成一堆冰屑。
“哦？”雨男眉头紧锁，“您二位是在找茬吗？”
露露缇雅微笑道：
“怪小孩，为什么要攻击爱欧？”
“为了开心。”雨男把棒棒糖整个嚼碎了，“你是精灵族的吧，我很喜欢你哦，跟我走吧。”
“略，我最讨厌你这种油腔滑调的小正太了！”露露做了个鬼脸，“对了，问你个问题哦。”
“什么？”
“刚才我们的团长也是你打伤的吧？”
“是，又怎么样？”
露露缇雅收敛了微笑，脸上刹那间闪过狂风暴雨，雷电阴翳，刀枪剑戟，她阴沉着脸：
“那，你必须死。”
“做得到就试试看咯。”雨男眯着眼，右拳紧握，衣服的边角起来，仿佛是下面吹起一阵无处寻觅的风。
胸毛说：
“你别太狠了，免得波及到我。”
“不用担心，对付这样一个花瓶，我只需要一颗小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