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白虎雄威(2 / 2)
锁屏道震得索索而抖,沙石簌落,火把星坠,朽木断飞。
观者看得心胸澎湃,之前的两场比拼,一场诡异离奇,一场瑰艳华美,看到这第三场,才觉得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热血较量,男子决战原该如此,坦荡磊落,酣张痛快,没有遮掩和保留。
段峥使到第十八斩“碎泍斩”,腾挪之间四方承合,连环汹涌,宛如群虎撕食,夺命刀锋无所不在。
坚硬的绝壁被砍出无数纵横的深痕,火花四溅,锁屏道的木栏已经荡然无存,栈面被砍出一块块缺口。
叶桻毫无惧色,英气宕云,剑光如漫天飞梭,劈、刺、点、撩、截、抹、穿、挑,似有路数不同的十几把剑,迎战群扑的恶虎,剑剑精快狠准,好一招“疾风千叶”!
两人此进彼退,在锁屏道上拚了三四个来回,难解难分。
叶桻挪步之际,脚下木板忽然一塌,所料不及,身子微微一沉。
段峥瞅准时机,招式一变,群虎归一,合成气吞山川的一劈,正是虎旋十九斩的最后一斩“五行斩”。
叶桻正欲退步还击,突然发现左足被参差塌陷的木条卡住,一时拔不出来。
情急之下,他右足点撑,身形后仰,横手一剑,用“架海金梁”接下“五行斩”。
“架海金梁”分攻守二式,之前在隧洞外抢刺田阙的一剑是攻式,此刻百折不弯、力可担山的一剑是守式。
林雪崚见他挪闪不利,忽然用这被动身法硬扛,一定出了意外,忍不住低呼一声,踏步上前,她本已站在悬崖边缘,此刻更是半脚悬空,江粼月伸臂将她牵牢。
段峥手上加力,白虎刀越压越低,叶桻摒足全力,死死支撑。
此刻如果分心,气息稍散,立刻就是身劈两半的下场,唯有卯足一口气,在绝境中聚力反振,将白虎刀一举弹开,才有一线生机。
他咬牙秉持,腰骨如铁,臂如弯弓,强凝全身之力。
正欲一举反弹,对岸峰顶明月中的一对清晰剪影突然映入眼帘,若不是他仰身横剑,根本不会看向悬月的高处。
叶桻看着那对剪影,眉心微微一散,漏出半口气。
凝起的万钧之力只不过因此稍懈了一分,可段峥何等悍勇,重如五岳的“五行斩”趁机夺势,破开“架海金梁”,一刀劈在叶桻胸口!
血花如旗,绽开绝壁,血屏风上又添了一道凄艳红色。
阮红鸢惊呼一声“桻儿”,叶桻已经倒在血泊中。
他的神情不见伤痛,双目只是一动不动的凝望着高山悬月,终于捱不过疲累似的,闭上了眼睛。
林雪崚怔眼看着火光血色,眼前一切变得模糊,锁屏道似在上下浮晃,胸口炸裂般剧痛,腥气翻涌,软身晕倒。
晨曦初露的时候,林雪崚睁开双眼,天蹄峡中除了风声水声,再也听不到其它。
她撑手坐起,筋骨酸痛,是封穴几个时辰之后自行舒解的迹象,一定是被江粼月点了穴位,让她昏睡至晓。
巨树撑天,江粼月站在树下,谷中空旷,只有锁屏道上仍然留着刺眼的血色。
林雪崚想开口说话,嗓子却象堵了泥巴,很久才嘶哑的问出声:“人呢?”
江粼月倒是语气如常,“段峥那一刀并没使全力,你师兄只是受了重伤,没被劈死。之后巨鹰郁垒给燕姗姗送来一包东西,是易筠舟父子的随身之物。”
“易夫人见叶桻重伤,悲痛不已,再也不想牵累任何人。她见了那些东西,更加相信丈夫儿子都在神鹰教中,于是她用头簪刺颈相逼,令衢园和所有前来相助的人让开道路,自己铁意跟神鹰教一并离去。”
“她临走之际,雷钧放话,说邝宫主生辰将至,邀江湖英雄前往太白宫一聚。”
林雪崚手指一动,邝南霄不会坐视不理,这话是威慑,倘若易家真有不测,剿灭神鹰教的江湖之战便近在眉睫。
“小月,神鹰教会不会忌惮邝南霄?”
江粼月沉默片刻,“这件事绝不是找易家寻仇这么简单,教中状况叵测,我说不准。邝南霄性情审慎,但愿他有明智之举,以免火烧两头。”
头顶似有乌云盘旋,挥之不去。
两人各思心事,过了一阵,江粼月才继续道:“神鹰教离去之后,秦阁主和宁夫人在锁屏道上急救叶桻,我看不清楚,后来雷钧领着众人前往太白宫,衢园众人也一路护送叶桻,急奔太白宫了。”
“雪崚,太白宫花药坊有的是世间珍药,秦泰夫妇医术精湛,再说你师兄体内的血王精仍有生血之效,他性情坚韧,一定会安然无恙。”
顿了一顿,深吸口气,“反正我没忌讳,我和你一道去太白宫。”
林雪崚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她站起来,解开腰间的链子,他为防她有情急之举,链子一直拴着没解。
江粼月知道她一定会拒绝,她的神情完全无可商量,他呆立片刻,只得也去解腰间的链子。
链端银球攥在手里,递出去时,手掌突然一紧,放开容易,收回来呢?
他掌心用力,银球受压之下弹出钉刺,扎进肉里。
林雪崚将链子拽回一半,见他指缝当中流出鲜血,眉头一皱,伸手去解他的拳头。
江粼月却攥拳一顿,避开她的碰触。
他不甘心。
林雪崚轻唤一声:“小月,松手!”扶起他的拳头,慢慢掰扯他的手指。
江粼月凝视她低垂的眼睫,想起她为他缝衣时的神情,这些时日的一幕一幕,宛如流絮飞花,飘转身周。
一团热血涌向心口,“崚丫头,无论你师兄怎样,我都要再见到你!我会在秦岭脚下的金水渡口等你,是生是死,是合是散,你给我句话!”
林雪崚掰开他的手指,摸出帕子替他拭血包扎,纵然不舍,可时至此刻,已经很难给出承诺。
她双手轻轻摩挲江粼月的手掌,低着头,不敢和他眼神相触,“小月,你这么自由乐派的一个人,不该再陷在泥潭里!离这些是非越远越好,你娘和阿叔见到你,不知会多开心,你千万保重!”
再多说一个字,便要哽咽,她一狠心,松开手,举步离去,鼻腔眼眶因忍泪而灼痛,酸涨绯红。
江粼月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她独自去找蝠王时的情景,同样是略带踉跄的疲累脚步,同样去得没有一丝犹豫,不曾回头。
晨光照亮了峡谷河道,脚下山岭层层如画。
江粼月举目望着冷杉王,凄然一笑,“老树王,是不是因为我的心愿没来得及许出,所以才会这么艰难?我现在许一百个同样的愿望,你愿不愿意帮帮我的忙?”
冷杉王沐浴在淡金色的晨曦中,它见尽了人世间的离合悲欢,只是飒飒呢喃,默默看着身前的年轻人双掌合十,虔诚而立,仿佛化成了和自己一样古老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