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孔雀糜醉(2 / 2)
赵漠浅笑不应,眸色深奥。
她细品他的神情,忽然神虚起来。
赵漠虽然人在身边,可思绪似乎飘去了她想也想不到的远方,她追不上,够不着,被抛弃在一个陌生异境,四周全是辨不清的白雾。
她想摸透他,可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他,她能驯服最高傲的鸟雀,他却是一片捉不到的羽毛,她的试心箭不知刺探过多少男人的心脏,却独独不敢用在他身上。
也许正是他的一团迷离,让她不可救药,越陷越深。
她伸手环住他,下颌抵在他肩头,“赵漠,我知道,神鹰教这小山头才衬不上你,你总有一天会破茧而出,无论你将来要做什么,我都会死心塌地的帮你。你娶我,带我走吧!”
赵漠环视周围,“你舍得下这些宝贝鸟雀,金银珍玩,奇花异草?”
燕姗姗眼中一黯,复又坚定,“独独为了你,就舍得!”
她再也不想等,鼓起勇气,去亲他的唇,后颈忽然被他一把捏住,动弹不得。
她颈上有伤,疼得眼冒金星,他的手这才稍稍一松,掌上生出一股温暖而麻痒的力道,顺着她的脊背扩散。
燕姗姗眉头渐渐舒展,体内烧起一簇火苗,涨得肢躯发热,好象把肌肤撑破才痛快。
她脸颊醺红,绢衫微敞,露出脖颈下的海棠红抹胸,眼中有些热辣辣的泪意。
反正日子一天比一天失意孤单,飞蛾扑火,乐大于痛,怕什么?
呼吸越来越炽烈,却没发现面前的人神色渐渐阴冷。
赵漠凝视着她,那一抹海棠红象被施了妖法,在他眼中疯速扩散,顺着她红藤般的伤疤延伸,流成一地鲜血。
两眼刺痛,他闭上双目,百般抗拒,耳边仍是起了狂风咆哮之声。
漠北焉耆镇,黄沙铁门关。
一地鲜血是三个姐姐身体破碎时浸染黄沙的血,她们在沙砾上被摧残蹂躏,象任由饿狼撕食的羊羔,那痛彻心肺的哭喊,父亲震天动地的怒吼,猩红狰狞的血月,遮天蔽日的沙暴……
沙尘里有一张无动于衷的面孔,冷眼旁观,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那是坐看龙虎相残、弄人于股掌的微笑。
他无数次想冲上去,把那张脸撕碎,却总是扑个空。
自那以后,再晴的天,在他眼里似乎都是黑色,被沙尘和鲜血淹得透不过气的黑。
如果当时已成年!便是撕不碎那张脸,至少可以和家人死死相拥,一起被黄沙覆盖,变成掰都掰不开的一堆尸骨,何至于独活一生。
他眉心抽搐,五指突然收紧,捏着燕姗姗的脖颈,将她翻过去,狠狠推远。
连愕然都来不及,燕姗姗被砰的一声挤在冷硬的桌案上,撞得胸痛窒息。
他山压般的份量是不可颠覆的魔障,碾得她脊背欲裂,他的鼻息就在耳后,她却被掐着脖颈,不能回看一眼。
每次都是如此,相近之时,她从来看不到他,只能折辱于他不知从何而来的熊熊愤怒,仿佛欠了他几世难了的血仇。
她心口剧跳,瞥见案前金翎毯上扔着一面菱花镜,心念一动,壮足胆子,伸手去够镜子。
按在她颈上的手陡然夹紧,她伤口瞬间绽裂,血迸如溃。
她痛呼一声,松手丢了镜子,疼得眼泪雨下,忘了自己是谁,亦不知他是谁。
醉酒的孔雀在眼前晃晃悠悠,抖开绚烂如梦的尾屏,缤纷的颜色旋转起来,糊成一片,象喷绽的焰火,一朵接着一朵,直到化作渐弱的流光,湮灭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里。
再睁眼时,她只有余力从案上侧滚而下,狼狈凌乱的躺在金翎毯上,而他还象之前一样坐在案边,无波无澜,每道衣褶都流水一样优雅,雍容如佛像,冷漠如君王。
燕姗姗视线模糊,一行眼泪斜溢而出,“赵漠,你到底是谁?”
赵漠咳嗽一声,摸出帕子擦拭她的眼泪和血痕,“姗姗,时候不早了,你今晚不是还有好戏要张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