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二)(2 / 2)
她强打精神说了这许多,忽然想起盂兰说不得话,不觉苦笑,颓然阖眸道:“我倒忘了你有不便……算了,你去叫个大丫环进来,我再吩咐罢。”
盂兰听她说完,迟疑片刻,取出一方罗帕递进去,比了个捡拾物件的动作,方恭敬退下。秦宛月闷声咳嗽着撑坐起来,眉心微蹙打开帕子,只见碎作两半的玉玦上沾着半干血渍,几点殷红分外刺目。到底是碎了……她紧握着两块碎玉躺回床榻,突然觉到一股莫大的空虚荒凉。
此后几天秦宛月一直萎靡不振,就算醒着也是满脸恹色,无论坐卧都好似身处迷茫中——紧绷十年的弦一朝断裂,任谁也难适应。
初八下午日近西落,秦宛月忽然生出些兴致要看一眼梅花。此时寒竹杖伤未痊,近身伺候的只有盂兰、一名年长嬷嬷和几个大丫头,几人劝说不得,只得相随同去。
苑中梅花已不似正月间繁盛,只前庭正中一株老梅犹花繁烂漫,树下一片夺目艳红。秦宛月轻拂过石凳上落花慢慢坐下,仰首对着轩厅屋瓦上金辉闪耀的晚阳出神,半晌,她环顾两旁小心侍奉的嬛婢,淡淡一笑道:“本妃在这儿坐会儿,不用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退下罢,留盂兰一个人便可。”
众人喏喏退去。秦宛月未理会盂兰的不解目光,缓声道:“本妃记得顾大人说过,姑娘生母早在姑娘少时便病故了。”
盂兰颔首,心中警惕起来。秦宛月凝望着梅树花叶间斑驳霞光,惆怅自语:“我也是啊……我八岁便与爹娘分离,独自寄人篱下。你母亲撒手人寰时,你一定很难受吧?我也是,就算现在一回想,心里也疼得紧……”
盂兰恍然明白秦宛月好端端说这话的用意——并不是她察觉到什么,而是执念达成后患得患失,想找个人倾吐一番,寒竹不在,便让自己充当了最佳听客——到底是个哑巴,没什么好顾忌的。
盂兰不由在心底冷嘲一笑。她自是听闻了秦桓狱中自尽的消息,也猜到秦宛月无端触动胎气的缘由,益发觉得可笑:一手布局谋划将人逼入绝境而亡,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么?难不成现如今又后悔自己手段太过毒辣?
“……你在这世上可还有什么亲故?就算有,怕也是流散西境难相见吧。我有过一个兄长,后来也死了。我完完全全成了孤身一人。”最后一抹夕阳从屋顶倏然落下,暮色笼罩,秦宛月心底一片苍茫,再也回不去了……
“只剩我一个了。”她独自喃喃着。
每想一遍,她心中的悲凉便翻涌着激起一阵绞痛,渐渐移到小腹。秦宛月本能地捂住腹部,呻吟声起,盂兰一怔,蓦地反应过来,飞快上前扶住她,再看秦宛月面颊已惨败得不成样子,额前渗出一层细汗,双唇血色尽褪一片枯槁。秦宛月挣扎着死死扯住盂兰袖袂,待又一波阵痛掠过,颤声道:
“怕是早产了,快去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