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二)(1 / 2)
随着她轻唤,臂弯中的白鸟振翅飞起,一声清唳盘桓半空,轻巧落在少妇头顶枝杈上。那少妇抬头看过来,惊诧道:
“长清?……你怎会在此?”说着紧走几步到玉长清跟前忧喜交集看着她:“我听说了顾太医的事,很是着急,碍在身有不便没能进城看你……你还好罢?才一个月不见,竟瘦了这许多!”
在这山中野外巧遇杨兰陵着实让玉长清惊喜非常,先前的忧悒一挥而散,她朝范景原颔首致礼,然后拉住杨兰陵手温柔道:“我还好啦,无论如何有爹爹祖父在,绝不会亏损了我身子……我自然晓得姐姐不便,姐姐既然给我写信就算心意到了,多谢姐姐牵挂。”
她说罢,见杨兰陵目光转向沈梦华,遂含笑道:“我倒忘了引见……姐姐,这位是沈夫人。夫人,这是我极要好的一个姐姐,现是河桥乡范氏公子的夫人。”
沈梦华矜持地冲杨兰陵范景原点点头,夫妻二人亦得体回礼。玉长清身后的香枳已打量半天,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脱口道:“诶,范夫人先前和沈夫人见过面的啊!去年七公主生辰宴,沈夫人不是也受邀了么?当日公主召进宫的庆班花魁就是范——”她猛然发觉失言,旋即噤声不语。杨兰陵却未见愠恼自惭,神情自若对沈梦华一笑道:
“夫人也在赴宴女眷中么?想当初宴上那许多人,妾身独与夫人再见面,果真是有缘。”
沈梦华听香枳所言已是恍然,客气答道:“当日有幸,得见夫人精彩绝伦四出戏,毕生难忘。今日夫人喜结连理,倒要恭喜了。”
“范公子今年春闱高中第九名,已经得了朝廷派遣,往东潍出任东武知县。”玉长清说着,冲静立一旁的范景原一笑道:“不知公子几时启程?”
“他后天走,所以我才想着来庵里拜一拜,求菩萨关照,不料得遇长清你和沈夫人。”杨兰陵笑着看一眼范景原,“你先回前殿罢,难得有缘碰上,我跟长清和沈夫人说说话。”
范景原遂留下个小嬛嘱咐好生在旁扶侍,依次对沈梦华玉长清持礼拱手,循原路而去。沈梦华看着他背影不觉喃喃出口:“原来范公子……就是应考的这次春闱啊。”
玉长清登时想起侍郎府这层关系,暗嗔自己失言,正打算找补几句,沈梦华已敛去眼底黯然,向杨兰陵关切询问怀胎安好,三人就此贴心地聊起家常。
忽听吱扭一声门响,三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旁边院落的一扇小门从里面打开,缓步走出一名年轻女子,缁衣缊袍,却是个带发修行的出家人。她轻轻抬手唤了声“阿凰”,树上白鸟立刻飞过来落在她小臂上。待要转身回院,她一双幽沉寂寥的眸子慢慢扫过面前众人,冷淡开口:
“诸位香客若要叙旧,还请移步前殿斋堂。此处后庵系修行处,只怕不便贵人多停留。”
沈梦华杨兰陵依次致歉,只道闻琴声而来,并非有意搅扰;唯独玉长清愣愣看着女子不说话。女子发觉,眉梢轻挑,这一动作霎时跟玉长清记忆里的公主殿下对应起来。错不了……虽说衣着更换气质大变,面前人确确实实就是那位七公主啊!玉长清自己也说不清此刻激动缘何而起,但觉心潮酸涌,她上前一步深深施礼,颤声道:
“……殿下,殿下您原来移居在此处?……不知殿下可还记得臣女,臣女是玉老大人的孙女,去年殿下生辰宴,臣女曾送给殿下一本手抄的医书……这汨公子,现是殿下养着么?……”
她唤出殿下的刹那,宇文凤瞳孔微动,旋即抬手止住其余人见礼意图,淡声道:“皇上已撤我公主封号,夫人何须如此多礼,何况有孕在身,我实在当不起。”
沈梦华和杨兰陵只得颔首以礼。想到去年寿宴上七公主凤冠华裳,意气飞扬,不过一年便寂寥如斯,各自心中不由唏嘘涟涟。
几人见宇文凤并没有继续言谈的意思,忖度着便要告辞,却听门内响起一个妇人的慈祥声音:“凤儿,外面是什么人?”
宇文凤旋身对内恭敬道:“母亲,是女儿的几名故人,不期来庵中随喜,碰巧到此。”
“既是故人,站在外面说话算什么道理?把人请进来饮一盏茶罢,也算不枉相遇一场。”
宇文凤不敢有违,遂推开院门对一行人微微颔首道:“请诸位到院里少坐,饮一盏粗茶。”
几人素有耳闻,忖着院内人定是那位赫赫一时育有皇四子和七公主的安夫人,不由心生敬畏,便让嬛婢停候院外,端整衣襟随宇文凤进了门。院中花开繁盛,不染尘埃,花树下石桌旁端坐一名挽发素衫的年长妇人,从她脸上能找见宇文凤的影子。安夫人恬然颔首示意,视线触及玉长清时不觉微怔,随即温和一笑:
“这位夫人看起来有几分面善,颇似一位故人。不知夫人与东莱玉氏的隐元先生可有关联?”
“……隐元先生便是臣女的父亲。”
安夫人恍然:“原来如此。夫人眉眼间跟令尊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一般的端方自若,温文尔雅。”她又询问过玉氏家人安好,随敛衽起身对众人笑道:“你们都是凤儿旧识,索性自在说说话。凤儿,务必尽礼以待,为娘先回屋了。”不多时,屋内便响起轻轻的木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