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2 / 2)
月萍当先钻入去,不料头方低下,又赶忙猛倒退回来。江枫见她站直身子,双目圆瞪,乱蓬蓬的头发一根根地倒竖起来,其表情恐慌,嘴唇发颤,苍白而干巴巴的嘴唇之中,猛然响起一声像被勒住脖子似的、无法形容的惨叫。她一屁股坐了下去,人已经软瘫瘫无力站立了。
古月萍好不容易才从地上挤出一句:“里面是妈妈的照片!”她心里像要哭出来似的,浑身发冷,冷得雪白的皮肤之下,立刻现出难看的青筋,仿佛飒爽的秋天秒变冰点以下的隆冬气温。
形景儿鬼异,江枫万分纳闷,柜门已启,敞开的柜子之内别无他物,只有一张相框黑沉沉的遗像和一只小香炉。炉上香灰蒙蒙,还插着三根早已燃尽的线香所遗留的竹签儿尾巴。
江枫头皮儿从后脑勺往前额发炸——那幅遗像中的人脸上带着蹙眉的苦笑,一见便知是高青无疑!他惊恐万状地身子缩成了一团,脱口说:“原来,妈妈已经死了,我们怪不得都不记得她的住址了!”
古月萍惶惶不安,手心捏了一把汗,一种可怕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她的心头。她似对江枫,又似自问:“难道……难道妈妈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她死后借袋中人坦姆的力量帮助了我们、引导我们消灭了坦姆?你说是不是这样的?”她先已看到灵牌上的生卒日期,说话的声儿抖得连她自己也快以为是旁人的声音了。
不消说,江枫也似落入迷宫之中的小孩,发觉此十分不可思议的蹊跷,一时倒语塞了。他惶恐之意不亚于妻子,可怕的怀疑像黑云一般聚集到了心头。他微微摇头,却也找不到更好的答案了。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相对面儿都眼皮乱跳,心神不宁,仿佛见了高青死亡的结局,他俩不约而同地又发觉,岳父老古的死亡也笼上了一层看不见的、不祥阴霾。
霎时,时间和空气好似一齐停止了似的,三人都缄口不说话,面面相觑。房间里只有挂钟的嘀嗒声步步相催、间隔地又仅仅是那些电器的运行声,时时响起。
夫妻二人诚惶诚恐,脑中闪电般快速翻转所能记得的一切,两个大脑同时自主地自行吻合上哪儿合理、哪儿又不对劲儿的记忆链。可惜他俩的记忆都缺失了许多至关重要的部分,纵然绞尽脑汁,至多也只令自己内心多加上几道恐惧的理由。
再看小月月则俨然像个小小的圣僧,一脸虔敬地端然双手合掌合什。也不知谁教的,到三不着两的,看她的架势似在替姥姥祈祷冥福——小嘴儿还一张一合,像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词。她父母见了她这样,也顾不得,月萍是哭得气丧神昏;江枫是尘梦劳人,还没缓过神儿来。随她白眉赤眼,自行假模假式地礼忏;任由她迥乎不像五岁小孩应有的淘气样儿。
此刻巧值华灯初放的当口,太阳的余晖对消着万家灯火、常夜灯光。薄暮中这当儿最不吉利的傍晚时分,阴气极重,那柜子之内、孤零零的灵位虽显寒碜,但沉沉的暮霭烘托得它阴森森的,十分可怕。
过了一会儿,月月蓦地转到江、古二人的面前,身子隔断了他俩盯着灵位的视线。俩大人惊讶至极地发现,女儿的小脸蛋儿之上,又是那副岳母的标准笑容——凄哀之中全是慈祥的意思。
月月脸含愁容,肥嫩的小脸几乎快要承受不住,她却招呼母亲古月萍,温柔得夫妻俩似觉得女儿的童音已然扭曲了:“孩子,妈妈永远不离开你。孩子啊,妈妈已成功占有了袋中人坦姆的意志,妈妈已掌握了瞬间移动的法术,可自由移动地守护你!妈妈就在这儿呐!你对爸妈的记忆,虽然没法子找回来了,谨祈鉴谅,是妈妈的错处;但是咱可以从头再来嘛,咱重新过幸福日子,你和我,还有江枫,咱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说着,小女童伸出滚圆的双臂,分叉着胳膊,向江、古二人缓缓走去,仿佛真如一个慈母,迎接久别后重逢的儿女。
一个五岁的女童,举止动静、声调口气,在两个大人之前,好似活脱脱变成了大人,而大人则似失护佑的小孩,终将回归大人的怀抱了。虽然月月举止笃定,但已满头大汗,黄豆大的汗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顺脸颊、脖子滚下,夫妻俩全都看在眼里。事至此间,当事人仨全都陷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他们在这谜一样的母爱面前,无法动弹。
古月萍无言以对,一似楞子眼,空洞的双眸之中,全已是无法逃脱命运、无法抗拒母爱的小孩模样。
读者该当记得,江枫一家三口由高青借坦姆脑电波引导,开启了弓影飞的故事,从而令袋中人坦姆陷入灭亡的境地。此非无凭,由来有因,果报灵验。起因便是袋中人坦姆被高青所惑,渐渐由衷地信赖了她,所以才始终没瞧出高青存心消灭它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