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偏种竹15(1 / 2)
说到此处,他突然把话收住,沈夫人回京的事,或许不能让衡王在此时得知,衡王见他欲言又止,于是道:“还好外面的人反应快。不过我今天来,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沈公。”
沈江东听了把手中的水壶搁在石桌上,“还有什么坏消息?”
衡王深深叹了口气道:“刺客跑了,不见了。”
沈江东听了这话愣了足足有半刻钟,“跑了?不见了?从哪儿跑的?南北监?”
衡王点了点头,“这事儿闹大了,城里议论纷纷。多少人摩拳擦掌,准备看……”
沈江东道:“许多事也该更迭了,这次的事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从南北监跑了,那岳大人……”
衡王叹了口气,“他可出不了门了,闭门在家。坐等弹劾。我现在就是担心,万一找不到刺客这件事成了无头公案,那岂不是要由沈公您来全权负责,到时候嘉国公府又该何去何从,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江东道:“我怎么想都没有用,关键是看陛下怎么想,是看底下的人能找到什么线索,还我清白。”
衡王试探道:“你就这么无动于衷。”
沈江东笑道:“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衡王的昏招上头,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实在不行,走为上策,我上次问贵府的水井有没有跟地下暗河相连……”
沈江东忽然抬手制止了衡王的话,陷入了沉思当中,衡王道:“怎么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锅你不能……”
沈江东道:“我想起一件事,按说事情闹得这么大,倘若敬王的余孽里面还有人留在城中,必然会想办法出城去,报信他们要出城,要越过关卡。那么,城内的渠沟和成外的河道相连,可能会成为布防的疏漏之处。”
衡王听了这话也愣了片刻,“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说完他道,“我这就去见京卫的人。”
沈江东望着他跃上墙头,扬声道:“殿下小心些,慢走不送,切莫再来!”
衡王则道:“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如履平地。有什么消息我再来告诉你啊……”
沈江东父女两个人站在绛云楼上,俯瞰围着嘉国公府的兵丁和差役。沈和靖问父亲沈江东道:“爹爹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身处这样的境地。”
沈江东听了这话笑道:“比着更糟的境地,我都身处过了,哪里还怕这个。”
沈和靖道:“我知道您想得开,但是从来没有想到你想的这么开。”
沈江东只是笑,“现在这样的境地,我想不开能怎样?想得开又能怎样?想不开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罢了,想开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日子过,不是吗?”
沈和靖问:“您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么吗?”
沈江通问:“你在想什么?在想……这个局势下,我们有没有后招?咱们府上会不会万劫不复。”
沈和靖道:“我一直在想一首曲子,这首曲子在我脑中萦绕不去,您听过吗?子胥功高王继文仲灭吴身首分,可惜了淮阴命空留下武……”
沈江东的眼神制止了沈和靖继续说下去,“其实这几天我很担心你母亲。”
沈和靖问:“您知道这几天母亲会去哪儿吗?”
沈江东点点头,“今上有意让太康公主接管府军卫,这也算是临危受命。”
沈和靖忽然问了一句,“我不明白今上为什么不把京卫交给东宫,而要将京卫交给公主殿下,陛下不怕招人非议吗?”
沈江东摇摇头,“东宫有了东宫卫,若染指太多帝京防务,陛下心里难免存有疑虑,也会引得朝臣不满。至于非议,从府军卫草创至今,一直存有非议,陛下何曾惧怕过非议?先皇后又何曾惧怕过非议?”
沈和靖忽然非常自大地想今上对东宫产生了芥蒂,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不,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何淑嫔……要不是她心怀叵测胡乱算计,陛下又怎会重新忌惮东宫与何家呢?
沈江东道:“太康公主素乏经验,此番居中策应的肯定是你母亲,你母亲当时说是回通县等着咱们,如今你母亲又返回帝京城,陛下必然暗示太康公主以你母亲为主。毕竟你母亲在京卫多年,尤其是在府军卫多年对京卫的暗哨比我更熟悉。这次的事,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局,漏洞百出,要想引蛇出洞,必然要有饵,我很担心你母亲,毕竟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主持过此类事了。”
这天晚上的夜空格外纯净茫茫夜色之下,不知掩盖了帝京城多少波谲诡异的人心。
沈江东道:“你看有银河,那是银河吗?”
沈和靖细细看去,只见在墨色之上有一抹宛若珍珠项链般的痕迹,像是乌黑的云际上镶嵌的碎钻。
沈江东,忽然道:“我想起了一句诗。”
沈和靖笑道:“巧了,我也想起了一句诗,”两个人异口同声念,“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沈和靖追问:“这些年您过得不快活吗?”
沈江东笑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谈什么快活不快活。”
沈和靖道:“我觉得如果这些年您要是觉得快活,就不会处心积虑想要离开帝京城了。”
沈江东道:“我觉得处心积虑这个词用的不好。”他坦然道:“用不了多久,君子与小人都会化作尘土。墓木俱拱数十年的恩怨荣枯,其实不过是留为后人话柄,仅此而已。”(注:出自清代汪景祺《西征随笔》)
沈和靖道:“我想知道母亲当年离开帝京城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先皇后去世吗?”
沈江东叹了口气道:“你母亲看不惯那些猥琐龌龊不似人形唯利是图的人。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适意,不是吗?你母亲既出力又不讨好,还觉得心神疲倦,那时又顶着许多的压力,做得好被人弹劾嫌弃你母亲鸠占鹊巢,做不好又被人弹劾嫌弃你母亲尸位素餐,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元凌波坚持至今十分不易。”
沈和靖听了以后陷入沉思,沈江东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们相互倾轧势力已成。如今母亲多年不曾染指京卫,如今骤然归来,背后又有太康公主。以椒房之亲,自然容易招人怨恨。你说你跟母亲约定,事成之前母亲不回去帝京,在通县等咱们,可是如今母亲回来对于某些人来说,也许可能是节外生枝。既然是节外生枝,他们很可能针对母亲有所行动,我很担心母亲。”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嘉国公府一夜无眠,而西苑之中,一把大火打破了西苑久违的平静。
何淑嫔居处因为半夜用火不善,忽然有火星点燃了帷幔,继而熊熊燃烧起来。幸好守夜的宫女睡得浅,及时向众人示警,众人连忙衣冠不整的逃了出来。
西苑一片混乱,鸣锣鼓响叫来水龙队来灭火,宫人也用水缸存的雨水试图浇灭松竹轩的这场大火。奈何缸中的存水杯水车薪,水龙队配合得又不好,眼睁睁的看着这座奇丽的殿阁和无数在春日里极尽旖旎的西府海棠一起化为灰烬。
还有人在其中抱怨道:“我早就说了,不应该在院中种那些松树,那些松树一遇火就噼里啪啦地烧起来,油大得很,早些砍了,就没有今天这一场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