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十一第5章（1 / 1）

李斯答道：“但那毕竟不是妄杀。有成法当前，收之有律，斩之有刑，是以国法杀之，绝非我一己私意。而我却是为刀笔小吏所陷，为中官阉人所害，我死得实在是太冤了。”

远公闻言，手指着李斯，骂道：“顽痴老奴！尚且狡辩哓哓。孟子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老子有云：“圣人恒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即使是昭昭国法，也不可违背天理人心，否则就是残民害民的恶法。

你且扪心自问，以你那所剩无几的良知，都可以自行做一判断：家藏一书，或知而不报，或议论诗书，甚至只要谈及书名，是否就该被夷灭三族？如果自问原属不该，你身为丞相，立此恶法，因你所立的这个恶法，世上每多一桩惨案，你就合该增添一分果报。

而在各郡县的守令们，若是不问是非，只知惟上是从，惟命是从，一意施行此恶法的，未能在职责权限内予以最大变通的，治下每多一桩惨案，也合该增添一分果报。

以国法之名，行残民害民之实。污染了国法之源头，其罪过之大，哪里是一次两次单独的冤狱所能比拟，你的这般罪过，又岂在胡亥赵高等人之下？更何况，沙丘之谋，你受秦皇所托，却不忠于事，卖主求荣，枉杀良善，可不曾有谁拿着刀子逼你干的。

今日，我且实言和你说：以你今生的所作所为，以为以这一世的夷灭三族，就能抵尽生平罪过？做你的春秋大梦！虽然世事纷乱，一时之间，因果并不易看得真切，但你等妄人，却莫道果报虚妄不实。

你且听好！你这般再入轮回，先为九世厕鼠，你当年图谋富贵，置年迈老母独处家中，不闻不问，衣食无着，冻馁难耐，故有此报。其后才轮得到焚书坑儒的罪过。被这一恶法所残害的那每一个姓名，每一个冤案，都会各按所感，各有果报，桩桩件件，无有漏过。

至于残害同门韩非，有负秦皇所托，对你而言，都还只是小帐目，韩非和秦皇那两位苦主，他们自己平生恶事也有不少，自有果报之余，还会在某一世苦苦等着你呢。这一番滔滔业力，如巨浪，如须弥，遮天蔽日，扑面而来，自有你苦痛难耐的时日。”

李斯听得这番话，面如死灰，直到此时此刻，方才领悟到远公所言在理。自己平生所为，实在是罪过甚大，单单就一次沙丘之谋，按自己参与制定的秦律来说，也是合该腰斩弃市，夷灭三族。更别说曲意弄法，活生生害死了师弟韩非子，又置阳坛五百众于死地，陷关东百家于极刑。

李斯被处以腰斩之前，曾对子女们悲叹说“那些与你们成群结队，出上蔡城的东门去打猎，牵着黄犬，追逐狡兔的好日子，已经不可复得了”。那个时候的他，虽然已有所悔恨，但内心仍是骄傲至极，总觉得某某待我不公，某某又待我不义，所以犹有泼天的怨念。而今日稍微站在他人角度想一想，顿时心思大变，哪里还敢生得起一丝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