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除夕（2 / 2）

霖意打开食盒， 宜音一眼便看到其中制作精美的点心，“倒不像是内廷膳食局供上来的？”

“姊姊这几日总做吃食给我，我也要投桃报李才是。”

他笑着贫嘴，将一碟碟点心摆在桌上，“是我让瑾之从外面带进来的，姊姊尝尝。”

瑾之是长宁侯府二公子卢怀瑾的小字。

霖意自幼与他相交甚笃，文帝还在潜邸为舒王时，宣宗皇帝选了他去舒王府做了皇孙李霖意的伴读。

宜音前几日听霖懿提起这位卢家二公子，如今就在门下省任职，出入禁中自然比一般外臣更为便宜些。

“哪有皇帝让臣子从外面捎带吃食的，难为卢侍郎竟也应了你。”宜音笑他。

霖意神色中俱是得意之色，哼笑道：“他自然是有把柄落入我手，这才不得不听命。”

宜音看得出，这当然不是皇权威压下的屈从，而是两个好友之间的坦诚无忌。他不惧他的身份，只是满足挚友的无理要求，而他也对他毫无猜忌，信他定会全心办妥。

宜音有心维护他们之间这份赤子情义，遂细细嘱咐霖意：“卢侍郎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如今又是你的近臣，眼下宫里宫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自然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至疏至远，至亲至近，这亲疏远近之间，你可有分寸？”

霖意敛了笑意，语气中颇有些颓意：“朝中局势错综，我虽不敏，但固然晓得这其中利害。朝中几大门阀之间相互倾轧耗斗，内阁朝臣们分派站队据利相争，满朝文武大臣，我却几乎无人可用，实在……”

他及时刹住了话，随后又缓了语气，道：“姊姊安心吧，我暂且还应付得来，你莫要再为这些事情伤神了。我问过前几日给你看诊的太医了，他说姊姊这病药石能治得实在有限，还是要放宽心好好将养才好。”

宜音不好让他再担心，遂不再多言，拿起小箸，拣起一块芙蓉酥吃了。

她这几年在饮食上实在艰难，通常过了午时便吃不下任何东西，晚心为此也不知担了多少心，总是哄着劝着，才能勉强吃一些。

今夜见此，晚心心中欣然。因霖意还特意让人带来了南面的进贡上来的小龙团过来，她便侍立在旁，烧好水，为二人烹茶。

待茶水二沸时将沫饽杓出，继续煮沸，如此调制好的茶汤出色最好。她在跟着宜音之前便是奉茶女使，这些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果然霖意小呷了一口后，连连称赞：“晚心烹的好茶水，若非担心姊姊身边没个照应，我定要她去御前奉茶的。”说着随手指了指小几上的一套斗彩青竹方盏，“这个给你了。”

晚心紧忙行礼谢恩，他却不以为意，摆摆手，顺势伏在小几上与宜音说话。

宜音倚着软枕坐着，听他讲起这几年宫里宫外的一些趣事儿。一会儿说到这个侯府，一会儿又讲到那个王府，宜音久不交际，很多人很多名字都对不号，他便不耐其烦地攀东扯西，总要讲清楚才好。

宜音听着听着，嗤笑道：“你父皇母妃就这么放任你瞎胡闹？”

“谁说我瞎胡闹了，姊姊未免为太小瞧我了，温青松先生经常在离山开坛授业，我可从未耽误过。”

宜音闻言，不免惊讶。温青松乃当代大儒，学问贯通古今，只是他为人倨傲，传言他早年间怀才不遇，几经波折后便绝了入仕之心，甚至曾立誓：“毕生所学，宁付诸流水，也绝不趋炎侍权贵。”

相传京中豪门世家曾争相豪掷万金，欲聘请他进府为自家子侄们讲学论经，可从无一家成功，就连宣宗皇帝慕名向他请教治国之道，最后也只得一纸谏书而已。

“可是温先生避世多年，从未听说他门下纳过权贵子弟，更遑论你如此身份。”

“自然是因为……”

他话说了一半，故意卖关子，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正欲开口，忽听得外面午夜的更声响起，他放下杯盏站起身为宜音戴好兜帽，轻笑了下，“以后再慢慢告诉姊姊。”

宜音问：“要回去了吗？”亦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准备要走。

霖意却摇摇头，笑而不语。

只见他踱到窗前支起窗牖，扭头唤宜音：“姊姊过来看。”

宜音走到他旁边看向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依稀几豆灯火袅袅。

“看什么呢？你又哄我。”

他却笑着，只管盯着窗外瞧，不一会儿，湖面依次亮起微光来，一颗，两颗……最后竟如同漫天繁星般璀璨闪耀。

宜音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只痴痴看着。

“姊姊瞧，星星落到湖中了。”

霖意一面说着，一面牵起宜音的手，宜音回过神来，就要挣脱，可他却攥得死死的。

“霖意，再这样子我可要生气了。”

少年朦胧的笑意噙在嘴边，明朗清俊的脸庞上浮起一抹温柔，他说：“姊姊，新的一年了，一起都会重新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