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北戴河(2 / 2)
小艾先生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宁铮若无其事地转头问奉九:“喜欢这里的甜品?”
奉九正舀了一勺带葡萄干和榛子仁碎的刨冰要往嘴里送,诚实地回答:“嗯特别喜欢。”
两人轻松交谈,都没把唐佳莹的失态放在眼里。
宁铮笑着对小艾先生说:“那贤伉俪还是先回吧,我和太太再坐一会儿。”
小艾立刻象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站起身,“那好吧宁兄,得罪了,我们先告辞了。”
他主动到柜台结了帐,紧抿着唇,带着一脸不满又骄横的唐佳莹离开了西餐厅。
他们一走,宁铮也不吃了,往后一靠,抱着胳膊不知在想什么。
奉九吃得很专心,待到把自己的甜品都吃完了,这才放下小银调羹,擦擦嘴,心满意足地扭头看向宁铮:“你也吃饱了?”
宁铮沉默地站起来,替奉九拉开椅子,他们很快上车回到了别墅。
梁维钧的单层别墅外表看起来很是简约朴素,只有一层而已。
奉九知道他的第三任太太王慧兰是华侨——南洋爪哇王的千金,据说富可敌国,本人也通晓英法荷等六国语言,还热衷于音乐舞蹈美术的学习,艺术鉴赏力和时尚品味一流,服饰也是全中国公认最优雅时髦的,很多达官贵人的太太到了她家,甚至包括江夫人,都要去偷看她的衣橱,以判断自己是否落伍。
奉九想到这,不禁摇了摇头,对这样精心于穿着打扮而能不厌其烦的人很是敬佩——如果让她天天孜孜不倦地研究这些服饰首饰,她能疯。
奉九忽又突发奇想,不知自己名下的财富跟她比起来怎么样……对忽然而起的攀比心感到汗颜,她不禁偷偷抿嘴笑了一下。
宁铮看到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面色更加阴沉。
梁维钧常年驻外,只有回国述职时才会抽时间过来小住这幢别墅,所以这里反而成了他的一众亲朋好友的度假胜地。
梁维均和宁铮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他们在美国和欧洲的相遇,当时梁先生刚刚卸任北洋政府的外交部长一职,正在欧美游历,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结为忘年交。
宁铮曾非常认真地请教过梁先生关于苏俄和日本在东北的现状问题,梁先生做过极其精准的分析,后来,宁铮一再力邀梁先生到奉天出任老帅的高级顾问,但很快梁先生又在国民政府外交部有了任命,此事就不了了之,但宁铮与人交往时一以贯之的恭谨、大气和洒脱,得到了很多有广泛影响力的人的赏识。
门口梁家听差脱帽向他们问好,笑容满面地替他们开了门,很快有人上了新鲜的果盘,奉九道过了谢,下人又迅速无声地退了下去,临出去前带上了门。
宁铮自刚才小艾夫妇离开就一直很沉默,进来后往靠窗的金红色长沙发上一坐,什么也没说,随手拿过一份今早的《顺天时报》看了起来。
早上奉九刚来时,还没来得及四处看看,现在有了工夫,她闲闲地站在宴会厅的中央,打量着这座一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的大厅。
这里称得上是金碧辉煌、奢华夺目,因到了夏季,到处飘着白色的乔其纱隐竖纹窗帘,显得宽敞亮堂。宴会厅举架极高,遥遥望去,天板上安着不止一个美国通用出产的“奇异”牌大吊扇。别墅里无处不是白色和金色交相辉映,鲜随处可见:粉白的虞美人、海蓝的鸢尾、大朵粉紫色、红色的睡莲,有的插在各种形状的瓶里,有的则漂在大大的水晶盘子里,又点着香氛蜡烛,真是营造气氛的高手……而这些都是自己喜欢的。
奉九一看之下免不得叹为观止,她可不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这位王姓夫人是有多周到?居然在提前知道东三省少帅要带着新婚妻子来此休假,就开始远远地操控着一切接待工作,贴心到连这些细节也不会错过,考虑周详。
她被勾起了兴致,开始兴味盎然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欣赏壁画、窗帘、家具和雕塑——奉九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不光从书本上,只要遇到好的可借鉴的,她就会不间断地学习。
好一会儿她才又回到宴会厅,正对着长长的餐桌墙上有幅巨大的塞纳河油画,她又发了半天呆,心里想着,这栋房子的建设和装饰只怕不是一个人,建造是梁先生,而装饰,如此奢华又不失格调,应该是王夫人的手笔。
这一顿下来,也溜达快半个时辰了,应该可以躺下了。奉九一吃饱了饭,就爱犯困,她是中国特有的子午觉制度的坚决拥护者和严格执行者,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奉九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宁铮说:“我要去睡个午觉了。”
待走过宁铮身边,他一把拉住她。
怎么了?奉九抬头注视着他,一脸不解。
……又是这种眼神,无忧又无虑,纯洁又无辜,可她,偏偏能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肮脏事毫不在意,即使这肮脏事与她大有关系。
“刚刚明明看到了,为什么不生气?”宁铮的声音很轻,说话更是没头没脑,但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奉九一阵头疼,现在这个情形,有点类似于小彩红那个事儿,不过,这回可赖不上自己,真不是她要乱配鸳鸯。
宁铮声音虽轻,但却比高声说话还吓人,虽是夏日,但奉九也感受到了他周身的寒气,不过,奉九也有点儿委屈:“我以为……”下面的话不好说,她又忍住了。
“什么?”宁铮咄咄逼人,他把奉九拉近自己,低头逼视着她。
“我以为,你们这是你情我愿,我……不好打搅。”奉九说话的声音怯怯的,没多少底气。
宁铮:“……”。
“奉九,你是我太太,有人当你的面勾搭你丈夫,你生气才是正常的,否则你自己的尊严都被践踏了,知道么?”
奉九嘟了嘴,颇有点不以为然,咕哝着:“我的尊严,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宁铮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如果有人当面觊觎你的东西,你会不生气么?”
奉九认真想了想:“那要看是什么。”如果是首饰衣服什么的,就完全不会生气,可以出借,自己一向大方,只要不是内衣就好。
宁铮忽然间气急败坏:“牙刷!”
“哦那绝对不行。”奉九很快地回答——进嘴的东西,怎么能与人分享。
“那你想想我,我不是跟你的牙刷差不多的么?”宁铮觉得有门儿,接着循循善诱。
“可牙刷天天用,一天至少两次,但我也没想……”用你。奉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比方不大恰当。
宁铮抿紧了嘴角,他拉着奉九回到卧室,关了门,就开始脱衣服。
“你也要睡么?”奉九从他刚开始不说话就有点不安,不知道这位先生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我也要睡,和你一起睡。”宁铮冷冷地说。
奉九无语,毫无办法。
他很快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随手接过奉九递给他的睡衣扔在一边,又开始动手脱奉九的,奉九不住抵挡着,“我自己脱。”
宁铮恍若未闻,很快两人就裸裎相对,这是结婚以来头一次,而且是大白天,奉九有点惊慌,她不说话,只用一只手遮着胸脯,红着脸用另一只手推拒着他,宁铮很快把她两只手都捉住按在自己胸膛上,搂紧她的腰。
奉九能感到他坚硬的胸膛向前挤压着她,而宁铮则为着这亲密的肌肤相接倒吸了一口气,天知道在海里时他是有多难熬。
他开始吃她的嘴唇,真的是在吃,还嚼两嚼,而且越来越控制不住力道,在奉九“唔唔”出声之际,辗转而下,重重地亲吻、吮吸奉九裸露的肌肤,奉九被他吸得疼了到底抽出手一巴掌打在他肩上,宁铮不以为意,此时他的气息已紊乱,埋头继续向下亲吻。
他轻含着她圆润的肩头,那柔若无骨的触感让人疯癫,他用牙齿轻轻抵住,然后向下一咬,轻喘着:“如果我对那个女人也这样,你也不在意么?”
奉九这才有点推己及人的意识,她觉得如果宁铮跟那个人这样了之后,不再对自己这样才是最好的。
宁铮一看她的神色九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一声,抱起她扔到阔大的四柱大床上,不待奉九反应过来就覆了上去,他调整着身躯,低喘着让她感受自己,“这样呢?”
宁铮眼睁睁地看着奉九的眼睛忽然因惊惧而瞪大了,很显然她知道那是什么。
他们的心跳好像也连在了一起,都是激烈杂乱的。
宁铮看着奉九发直的眼神,知道她快被吓傻了,心里一哂,到底还是在意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不想言而无信,只得停住,又四下里揉了揉她的身子,“这是最后一次,再敢这样,我肯定破戒。”
他困难地逼自己离开她馨香的身子,下床去了浴室。
奉九觉得自己刚刚上了一课,因着宁铮的身体力行,而得到了一些……知识,无论是有关夫妻相处,还是人体构造和血液循环……
这事儿暂时算过去了,奉九也去冲了冲凉,随即夫妻俩在吊扇带来的清凉的风里,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待双双起来,半个太阳已掉入了海里。
晚上用过了简单的晚餐,夜幕降临,他们散步到了海滩上,有几堆篝火,旁边围着人,喝着酒聊着天儿,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大笑,很是逍遥。
明亮的星子低垂,显出一点宇宙可怕的压迫感,一轮皎月又大又圆,清新的海风拂面,夜色里幽游浮动的星星点点,是提着自己那盏微弱的小灯笼在夜色里飘荡的萤火虫。
他们又碰到了小艾太太,唐佳莹似乎忘了白天的不愉快,微笑着与他们打招呼,然后唤着:“乳香!乳香!个死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一会儿,一个年纪不大梳着两条辫子穿着布衫的女孩匆匆跟了上来,看来是唐佳莹的贴身女仆,她低声训斥着她。
然后又抬头看了宁铮一眼,挺挺高耸的胸脯,带着女仆走了。
乳香……真敢起名,中药少说也一千多种,常用的也有一百多种,起个什么名不好,非起这个名。
随即一个个子不矮,面容还算英俊,穿着短袖衬衫和格子西裤、露眼渔夫鞋的年轻人,颇有些油头粉面,几分放荡,很快地缀了上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不过百十来步,这两人已并肩而行,谈笑风生了。两个人沿着海滩走了很远,乳香早慢慢地落在了后面,没一会儿,这两人转过一块巨大的礁石就不见了。乳香停了脚步,就那么在一旁站着,东看西看的似乎在望风。
奉九忽而明了,惯犯,这都是套路——大庭广众堂而皇之地叫着乳香,也算是一种暗示,自有那愿意接招的成就“好事”,这个小艾太太真是低级到没眼看。
忽然她领悟到宁铮的恼羞成怒,可能是因为男人就算要搞点风流韵事,也是要看对象的,尤其对于宁铮这么自诩高格调的留洋派,如何能同意找这么个不挑不拣的,的确会自掉身价。
今天的午觉,直接导致都半夜十二点了,夫妻俩还留在客厅下弹子跳棋,宁铮由此发现了奉九的一个弱项:她不喜欢费心思去堵人后路,所以顶多能败得慢点,但想取胜很难,除非遇到一个跟她一样不爱下绊子的,宁铮还判断,奉九打麻将肯定也不行,奉九默认了。
第二天他们白天又去游泳,奉九刚学会蝶泳,正是最起劲儿的时候,到了晚上又到海滩上散步,居然遇到了徐庸,就这么半年的功夫,这位已彻底离了军职,但仍保留了离职前已升任的少将军衔,他现在全心投入到建设“徐庸大学”的工作中。
他带着自己的太太,两人并不交谈,默然地一前一后走着,奉九觉着,他们之间虽已育有一女,但夫妻关系并不融洽。
两边遇到,自然一顿寒暄,宁铮后来还把奉九和徐夫人先分别送回了别墅,自己和发小儿去喝酒聊天。
徐庸的夫人个子不高,长相一般,但气质极好,一派知识女性的温婉,奉九与她交谈了一会儿,有点相得,这是一位知进退的女性,谈吐间显得心平气和。
奉九想起大嫂在婚前给自己恶补有关宁家交际圈儿的亲密人物关系时,曾说过徐庸不满意父亲给自己定下的这门亲事,觉得太太长相不好,由是觉得徐庸在这方面真是肤浅。
那天晚上,宁铮回来得很晚,他洗过了澡,一身清爽地进房来,但睡梦中的奉九还是隐约地闻到了红酒的味道,皱了皱鼻子。
他上了床,掀开夏被,把自己和奉九覆在里面,借着银白色的月光,轻轻地吻着她的鼻尖儿,耳垂儿和下巴,奉九无意识地拍了几下,继续沉沉地睡去。
宁铮回想起刚刚和徐庸的谈话,他的苦闷、夫人的委屈,不禁黯然,这事儿无解,两相对照,不由得把怀里的奉九拥得更紧。
不过三天的“蜜月”很快过去,奉九被宁铮送上了宁家专列,自己则去了北平处理政务:老帅也在此坐镇,天天跟各派军阀代表或打或拉,同时无时无刻不提防着日本人通过路权对东北的蚕食。
(本章完)